殘魂裹著的溫度在風裡散得更快了。
淩子風望著三裡外營地的方向,灰白裂痕在瞳孔裡像蛛網般震顫——蘇妤背包側袋露出半截泛黃相紙,邊緣正泛著焦黑的細邊,像被無形的火舌舔過。
他想伸手,指尖卻撞在一層透明屏障上,痛得幾乎要消散成沙粒——韓疏影的無妄結界,連他殘留的記憶痕跡都容不下。
護他們周全?他低笑一聲,裂痕裡滲出極淡的金芒,你連自己在護什麼都忘了。破妄之墟在意識深處翻湧,他能清晰捕捉到韓疏影的呼吸頻率:每十三秒一次深吸氣,與滯影郎的腳步聲完全重疊——那未來殘影每一步都踩在現實動作之前,像根線牽著她往更瘋魔的方向走。
營地帆布帳篷裡突然傳來呢喃。淩子風......彆走......柳夢璃的聲音像浸了水的棉絮,黏在深夜的寂靜裡。
韓疏影的眼睛在黑暗中驟然睜開,像被按亮的狼眼。
她翻身時帶倒了折疊椅,金屬撞擊聲刺破夜色。
匕首出鞘的脆響緊隨其後,寒光抵住柳夢璃後頸,下一秒已將人抵在帳篷支架上,手腕青筋暴起:誰允許你記住他?她的聲音發著抖,卻比羅布泊的夜風更冷,洛陽的血還沒乾,血契郎在沙暴裡喊他名字喊到啞,小棠的護身符燒了半塊——現在你還要把蘇妤拖進去?!
柳夢璃的指甲在泥地上摳出五道血痕,瞳孔因窒息逐漸渙散。
她望著韓疏影扭曲的臉,突然在對方身後看見團模糊的影子——穿染血保鏢服的男人,正用同樣的姿勢掐住個穿迷彩服的姑娘。
那姑娘的臉慢慢清晰,是三年前邊境任務裡,韓疏影背著跑了二十裡山路的新兵,是她在手術室外跪了整夜求醫生的小桃子。
小桃......柳夢璃氣若遊絲地吐出兩個字。
韓疏影的手猛地一鬆。
滯影郎的幻象裡,小桃子的臉和蘇妤的臉重疊了,和小棠的臉重疊了,最後變成她自己——在某個未來的火場裡,她舉著那張合影貼在胸口,冷昊的槍口正對著她心臟。
淩子風的殘魂在結界外劇烈震顫。
他咬破的錨點,讓破妄之墟的紋路順著精神粒子滲進韓疏影的意識。
每一次心跳間隙,他都往她腦子裡塞一截:子彈穿透胸膛的灼熱,小棠在火裡哭著喊,蘇妤舉著燒了一半的合影跪坐在灰燼裡。
韓疏影的指尖燃起幽藍火苗,正要觸到蘇妤的背包。
突然,她看見自己的手在火裡焦黑,聽見小桃子在幻象裡喊:姐,你答應過要帶我們回家的。噗地熄滅,她後退兩步撞翻了煤油燈,玻璃碎裂聲裡,腕間突然一緊——鏽跡斑斑的鐵鏈纏了上來,誓縛僧的臉從陰影裡浮出來,眼白泛著死灰:你發的誓,是護他們周全。鐵鏈收緊,勒得她手腕滲血,可你現在,正在殺你曾誓死守護的人。
不......韓疏影跌坐在地,匕首當啷落地。
她望著自己發抖的手,突然想起第一次穿保鏢服時,師父拍她肩膀說:這行最忌心亂,你護的是人,不是災星。可什麼時候起,她連護的是誰都分不清了?
帳篷角落,蘇妤蜷在睡袋裡,睫毛抖得像受驚的蝶。
她早醒了,從韓疏影掐住柳夢璃脖子那刻就醒了。
此刻她盯著自己腳邊的背包,相紙邊緣的焦痕還在緩慢蔓延,卻在韓疏影鬆手的瞬間停住了。
她摸了摸藏在枕頭下的打火機,又摸了摸鞋底——那裡有塊凸起的硬紙板,是她昨晚偷偷裁的鞋樣。
深夜的風掀起帳篷簾角,吹得煤油燈芯搖晃。
蘇妤望著韓疏影蜷縮的背影,又看了看柳夢璃揉著脖子坐起的模樣,慢慢彎下腰。
她的指尖剛觸到背包側袋,營外突然傳來沙粒摩擦帆布的聲響——像有人正貼著帳篷,用指甲一下下劃著布麵。
沙粒摩擦帆布的聲響像根細針,紮破了帳篷裡凝固的寂靜。
蘇妤的指尖在背包側袋上頓住,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那聲音太像指甲刮過粗布,一下,兩下,第三下時,她分明聽見布料纖維斷裂的輕響。
韓疏影突然從地上彈起來,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
她的瞳孔縮成針尖,匕首重新握在掌心,刀尖卻沒有指向柳夢璃,而是猛地挑開帳篷簾。
月光漏進來,照見她繃緊的下頜線,也照見她腕上鐵鏈勒出的血痕——誓縛僧的殘影正順著她的手臂攀爬,灰白眼仁在陰影裡泛著幽光。
她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刃。
帳篷外的響動戛然而止。
蘇妤的手指無意識摳進背包帶,藏在鞋底的硬紙板硌得腳掌生疼——那是她方才趁韓疏影崩潰時,用指甲刀劃開鞋底夾層,把泛黃的合影塞進去的。
相紙邊緣的焦痕還在,卻沒再蔓延,像被某種力量暫時按了暫停鍵。
柳夢璃扶著帳篷支架慢慢坐直,喉嚨裡還發出嘶啞的抽氣聲。
她盯著韓疏影緊繃的後背,突然抓住蘇妤的手腕:小妤,你......話沒說完,就被蘇妤用眼神止住——此刻韓疏影的背影太像邊境任務裡那個為救新兵硬抗三發流彈的保鏢,又太像方才掐住她脖子時眼神癲狂的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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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風突然轉了方向,卷著沙粒撲進帳篷。
蘇妤打了個寒顫,後頸突然泛起涼意——她分明聽見淩子風的聲音,混在風聲裡,低低的:彆留著它......她會毀了所有人。
蘇妤猛地驚醒,額頭撞在帳篷支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