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疏影的靴跟碾碎第三粒沙礫時,戰術匕首的柄已經被掌心的汗浸得滑膩。
她能聽見自己喉間發出的聲音,像生鏽的風箱——那是被壓抑的嗚咽,混著風沙灌進鼻腔的刺痛。
滯影郎的虛影比她快兩步,始終擋在淩子風殘影消失的方向,空槍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她眉心,每一步落地都帶起細小的沙霧,在月光下像撒開的銀粉。
你發的誓......誓縛僧的鐵鏈突然收緊,纏在她腳踝的那截猛地一拽,她踉蹌著栽向沙地,匕首在掌心劃出更深的血痕。
這疼反而讓她想起三天前淩子風替她擋碎石時,血珠濺在護目鏡上的溫度,可下一秒,幻覺裡她推他進沙暴的畫麵就劈頭蓋臉砸下來——他瞳孔裡的不敢置信太清晰,清晰得像刻在她視網膜上,連睫毛上沾的沙粒都數得清。
她嘶喊著撐地起身,匕首尖在沙地上犁出深溝。
滯影郎的空槍突然響了,不是槍聲,是某種類似玻璃碎裂的脆響,震得她耳膜發疼。
她看見自己的未來在槍響聲中展開:第一重幻象裡她舉著燃燒瓶砸向血蓮,冷昊的槍口正從她背後抬起,子彈穿透顱骨的瞬間,溫熱的液體順著後頸流進衣領,和記憶裡妹妹化灰時落在手背上的溫度重疊;第二重幻象裡她掐住蘇妤的脖子,柳夢璃的短刀正抵住她腰眼,刀鋒壓進皮肉的疼讓她指甲陷進蘇妤鎖骨,可蘇妤眼裡沒有恐懼,隻有失望——和妹妹臨死前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樣;第三重最狠,她親手抹掉所有人的記憶,轉身卻看見妹妹縮在角落,皮膚正像被火烤的蠟一樣融化,姐姐......你說要護我的......那聲音輕得像蒲公英,卻在她心口炸成血花。
鼻腔突然湧出滾燙的液體,她抬手去捂,指縫間的血滴在匕首刃口,映出她扭曲的臉——左邊是三天前淩子風替她擋沙暴的溫柔,右邊是推他進漩渦時的猙獰。
兩種表情在刀麵上重疊,把她的瞳孔扯成碎片。
夠了!她尖叫著揮刀,刀刃劃破滯影郎的虛影,卻在刺出的刹那頓住。
幻象裡妹妹的手正握住刀尖,血順著刃身往下淌,滴在她磨破的靴麵上。姐姐騙我......妹妹的聲音越來越遠,最後一個字消散時,她的指尖突然失去知覺,匕首墜地,在沙地上彈了兩下,滾進月光照不到的陰影裡。
逆誓者之局,開。
安靜的聲音像根細針,刺破了韓疏影混沌的意識。
她轉頭望去,沙地上不知何時鋪了層暗紅的血蓮花瓣,安靜跪坐在中間,手腕上的傷口還在滲血,每一滴都精準落進花瓣中心的凹處。
沙粒正在她腳邊瘋狂蠕動,拚出韓疏影三個歪扭的字,可剛成型就被無形的手抹去,像有人正用橡皮擦拚命擦除一張紙。
連名字都要搶......安靜突然嗆咳,血沫濺在花瓣上,把紅襯得更豔。
她卻笑了,染血的指尖按在胸口,心燈之種的殘火從她眼底竄出來,映得她眼尾發紅,赫蘭,你說文明高於人性——她的聲音突然變了,像是有另一個人從她喉嚨裡擠出來,帶著千年風沙的沙啞,可若連記住一個人都做不到,這文明......安靜的手重重拍在沙地上,血蓮突然綻放,還有心嗎?
韓疏影的膝蓋重重砸在沙地上。
她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一下比一下慢,像漏了氣的皮球。
滯影郎的虛影開始變淡,誓縛僧的鐵鏈墜地,在她腳邊蜷成黑色的蛇。
淩子風的殘影不知何時又出現了,站在沙丘頂端,金砂在他眼底轉成漩渦,卻不再說話——他要的,大概已經拿到了。
風突然小了。
月光從雲縫裡漏下來,照在韓疏影腳邊的匕首上,也照在她臉上。
她盯著自己發抖的手,突然想起妹妹總愛用蠟筆在她課本上畫兩個字,歪歪扭扭的,像兩隻胖蝴蝶。
可現在,她連妹妹的臉都快記不清了。
影姐......
蘇妤的聲音像片羽毛,輕輕落在她後頸。
韓疏影猛地轉頭,看見蘇妤正蹲在兩步外,眼裡還帶著淚,手卻悄悄往她手邊伸。
風卷著沙粒掠過她們之間的空隙,蘇妤的唇動了動,下半句被風吹散,但韓疏影看清了她的口型——你還記得嗎?
藥經閣外......韓疏影的瞳孔劇烈收縮。
蘇妤的口型像根生鏽的針,猛地紮進她記憶裡某個被沙暴掩埋的角落——藥經閣外的青磚地,晨霧還未散儘,淩子風的後背抵著斑駁的紅牆,短刀的寒光正貼著他喉結滑動。
她當時撲上去的動作太急,護腕蹭在磚縫裡,血珠滲出來,在青灰色磚麵上洇成小紅梅。他是我該護的人這句話,她記得自己說得很輕,輕得像怕驚醒什麼,可此刻從蘇妤嘴裡飄出來,卻重得像塊壓在胸口的墓碑。
那是個錯誤!她嘶喊著後仰,發梢掃過沙地時帶起細碎的沙粒,像被驚飛的黑蝶。
太陽穴突突地跳,有什麼東西在腦仁裡撞來撞去——是妹妹躲在衣櫃裡發抖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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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淩子風替她擋碎石時濺在護目鏡上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