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有為的臉上也難得地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鬆,嘴角微微向上彎了一下。久經沙場、見慣了生死無常的他,內心自然也是欣喜的,但這份欣喜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隻是激起了一圈淺淺的漣漪,很快就恢複了表麵的平靜。
詹有為比苟獸醫想得更深更遠:信號發出去了,隻是第一步。對方是否收到?是否會相信?是否願意並且有能力組織營救?這重重叢林、日軍層層封鎖,救援隊伍要怎麼進來?我們又該怎麼出去?無數個問題在他腦中飛速盤旋,讓他無法像苟獸醫那樣單純地樂觀起來。他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嗯”了一聲,目光重新投回那台仍在發出細微電流聲的電台,沉聲道:“等著吧,等回電!”
接下來是漫長而焦灼的等待,詹姆斯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電台旁,每隔一段時間就戴上耳機監聽,生怕錯過任何一絲回應。苟獸醫興奮勁兒過後,也開始坐立不安,一會兒添點柴火,一會兒又走到營地邊緣側耳聽聽遠處的動靜,既期待回電,又擔心日本的巡邏隊會被這電波信號吸引過來。詹有為則坐在火坑旁邊閉目養神,但微微顫動的眼皮和偶爾緊抿的嘴唇透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時間仿佛被拉長了,叢林的黑夜濃鬱得化不開,隻有篝火的光芒在頑強地抵抗著無儘的黑暗。
與此同時,中國雲南,昆明飛虎隊基地。
值班的電報員收到了一串異常清晰、信號強勁且使用美軍內部緊急代碼發來的電文。他迅速而準確地將其抄收下來,當他翻譯完電文,已經是滿臉震驚和難以置信。譯電紙上的內容讓他不敢怠慢,立刻拿起電文紙,幾乎是跑著衝向了司令部陳納德將軍的辦公室。
“報告,將軍!緊急電文!!”電報員的聲音因為急促而有些變調,“是……是失蹤的第四飛行中隊詹姆斯·卡特少校發來的電報!”
正伏案研究地圖的陳納德將軍聞言猛地抬起頭,銳利的藍色眼睛裡閃過一絲驚愕:“詹姆斯·卡特?他還活著?!”他立刻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過去,幾乎是一把奪過了電報紙,快速瀏覽起來。
電文內容清晰明了:身份確認、位置報告、救援請求、救助者信息……ygod!itsreayhi!”陳納德將軍的臉上瞬間布滿驚喜,用力揮動了一下手中的電文,“太好了!這真是個奇跡!我還以為他的飛機墜毀在緬甸的茫茫林海裡,他已經為自由事業英勇捐軀了!沒想到他竟然被中國朋友救了!真是頑強的生命力!”
陳納德將軍興奮地在辦公室裡快步走了兩圈,但軍人的理智很快壓過了情緒的激動。他重新站到地圖前,手指迅速劃過緬甸北部,最終重重地點在密支那西南方向的芒山區域,臉色隨之變得凝重起來。
“芒山……這裡幾乎是日軍控製區的腹地,四周遍布據點,巡邏隊活動頻繁。”陳納德將軍沉聲道,像是在對旁邊的參謀說,也像是在自言自語,“他們的處境極其危險,隨時可能被日軍發現圍剿,單靠他們自己絕無可能突破封鎖返回雲南或者前往印度。”
陳納德將軍迅速做出決斷,轉向待命的參謀和電報員,語速快而清晰:“立刻做兩件事!第一,馬上給印度蘭姆伽的駐印美軍總司令部發報,將詹姆斯·卡特少校的情況和確切位置通報給他們,以我的名義,正式請求他們立刻派遣一支精乾的救援部隊,想儘一切辦法接應詹姆斯·卡特少校及其兩名中國同伴前往印度!第二,將電文副本,特彆是關於那兩名中國士兵——第96師288團詹有為連長和苟得勝軍醫的情況,立刻通報給遠征軍第5軍司令部!建議杜將軍儘快與駐印美軍方麵取得直接聯係,協同製定一個可行的營救方案!要快!時間就是生命!”
“是!將軍!”參謀和電報員立正敬禮,迅速轉身離去執行命令。陳納德將軍再次低頭看向地圖上那個小小的點,目光深邃,喃喃道:“gooduck,boys.”
遠征軍第5軍指揮部,氣氛同樣緊張而忙碌。
一名通訊兵手裡拿著剛剛譯出的電文,快步走進指揮部,聲音帶著一絲罕見的激動:“報告軍座!參謀長!飛虎隊陳納德將軍急電!”
正在沙盤前與參謀長商討軍情的杜將軍轉過身,而參謀長則上前接過電文,快速瀏覽,臉上立刻露出驚訝和關切交織的神情。
參謀長快步走到杜將軍麵前,將電文遞過去,道:“軍座,您看!天大的消息!陳納德將軍來電說,他們失蹤的一名飛行員,第四中隊的詹姆斯·卡特少校,在緬甸敵後還活著!而且是被我軍第96師的弟兄救了!”
“哦?!第96師的?”杜將軍一聽到自己麾下部隊的番號,精神猛地一振,立刻接過電文,仔細閱讀。第96師在撤退途中損失慘重,散落官兵眾多,能聽到任何他們的消息都足以令人動容。
“是的!兩名戰士,一個是288團警衛連連長詹有為,一個是同連的軍醫苟得勝!都是好樣的!”參謀長語氣中帶著自豪。
杜將軍的目光隨即投向牆上那幅巨大的緬甸軍事地圖,參謀長立刻會意,手指精準地指向了密支那西南方的一片等高線密集的區域:“他們目前的位置在這裡,芒山一帶,深入敵占區超過三百公裡。”
杜將軍盯著那個被重重日軍標誌包圍的小點,眉頭緊緊鎖起,緩緩搖頭,語氣沉重:“難!難如登天啊!要從我們這裡派兵穿過日軍這幾道封鎖線去接應他們,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部隊規模小了是送死,規模大了必然驚動日軍,引發大規模戰鬥,得不償失。讓他們自己向西穿越野人山前往印度,同樣希望渺茫,九死一生。”
指揮部裡的氣氛一時有些壓抑,得知同胞還活著且就在敵後的喜悅,迅速被嚴峻的現實所衝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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