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意還未完全褪去,但林向陽家的破屋裡,氣氛卻比屋外的北風更刺骨。
王翠花那張刻薄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指著林曉梅的手抖得像抽風,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周圍鄰居的目光,從最初的懷疑變成了赤裸裸的鄙夷和看熱鬨的戲謔。
“你…你個小丫頭片子!胡…胡說八道!”
王翠花終於憋出一句,聲音尖利得破了音,“這破本子上瞎畫的東西也能信?我…我撕了你個賠錢貨的嘴!”
她惱羞成怒,作勢就要撲上來搶賬本。
林衛國像頭被激怒的小豹子,猛地又抄起燒火棍,橫在姐姐身前,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嗚嗚”聲,眼睛死死瞪著王翠花。
“姑媽!”
林向陽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冰冷的穿透力,他往前一步,瘦削的身體擋在了弟妹和暴怒的王翠花之間:
“曉梅記錯了,我爹娘自然會管教。您要是覺得賬本不對,不如…我們去街道辦,找李主任評評理?順便也說說,去年柱子哥娶媳婦兒,您家那三袋麵…是從哪兒來的?”
“街道辦”和“李主任”三個字,像一盆冰水,兜頭澆在王翠花頭上。
她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
街道辦李主任?
那個原則性極強、最恨弄虛作假的鐵麵女人?
去年柱子娶媳婦擺席,那幾袋精白麵來路不正,真捅到街道辦,後果不堪設想!
她那雙精明的三角眼裡閃過巨大的恐慌,氣焰瞬間蔫了。
她狠狠剜了林曉梅和林向陽一眼,那眼神怨毒得像是淬了毒的針。
“好…好!好你個林向陽!翅膀硬了!帶著幾個小崽子編排起長輩來了!”
她色厲內荏地指著林向陽的鼻子,“行!你們有種!這親戚…我看是做到頭了!以後餓死凍死,彆登我家的門!”
撂下這句狠話,王翠花臃腫的身體猛地一扭,撞開門口看熱鬨的鄰居,頭也不回地衝出了院子,背影狼狽又倉皇。
看熱鬨的鄰居們見沒了戲看,也三三兩兩地散了,留下幾句含義不明的議論飄散在冷風裡。
“砰!”林向陽關上了那扇破門,隔絕了外麵的窺探。
門板落下的瞬間,他緊繃的身體晃了晃,一股強烈的虛弱感再次襲來。
剛才強撐著對峙,幾乎耗儘了這具本就孱弱的身體最後的力氣。
“大哥!”林曉梅立刻扶住他,小臉上還帶著勝利後的激動紅暈,但更多的是擔憂。
“沒事。”
林向陽擺擺手,深吸一口氣,扶著冰冷的土坯牆慢慢走到矮櫃邊。
危機暫時解除,但更嚴峻的問題像巨石般壓在心頭——糧食!
他打開矮櫃。
那袋救命的高粱米,在林曉梅熬完早上一頓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糊糊後,已經癟下去一大截,袋底可憐巴巴地躺著薄薄一層灰褐色的顆粒。
旁邊,那三個複製的、帶著黴點的窩頭,冰冷堅硬地躺在那裡,散發著陳腐的氣息。
這點東西,四個人,能撐多久?一天?兩天?
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纏繞上來。
撫恤糧下次發放遙遙無期,街道的救濟更是杯水車薪。
坐等,就是等死!
一個危險的念頭,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草,不受控製地在林向陽的腦海中瘋長——黑市!
這個年代,明麵上的物資被嚴格管控,但巨大的生存需求下,總有一些暗流在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