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帳篷簾子被猛地掀開,冷風卷著灰撲來。陳默正伏在圖紙上核對尺寸,聽見腳步聲急促,抬頭看見李二狗站在門口,工裝上沾著夜露和草屑,手裡攥著一部手機。
“西側架子下沉了。”他聲音發緊,把手機遞過去,“我拍的,你看。”
陳默接過,屏幕上是腳手架底部的特寫:立杆與地麵接觸處泥土鬆動,鋼筋扣件裂開一道細縫,像被什麼咬過一口。他迅速放大,又翻到下一張——裂縫邊緣有繡跡滲出,說明受力已持續一段時間。
“什麼時候發現的?”
“淩晨四點十七分。”李二狗說,“我查完台賬回來,順路繞過去看了一眼。剛拉好警戒繩,沒讓人靠近。”
陳默合上手機,轉身就往外走。天光微亮,工地還蒙在一層薄霧裡,但他腳步沒停。到了西區,警戒線已經扯起,幾根木樁釘在土裡,連著紅布條隨風飄。他蹲下身,手指貼著立杆摸了一圈,又按了按底座下的泥土。
軟得不正常。
他站起身,衝遠處喊:“停工,這片區域所有人撤出來!”
工人們陸續退開,有人小聲議論。趙鐵柱從另一側跑過來,魯班尺夾在腋下,臉上還帶著睡意。
“咋了?”
“地基不穩。”陳默回頭看他,“去把林曉棠叫來,帶上水準儀。再讓王德發準備一份施工日誌副本,我要查最近三天的地基作業記錄。”
趙鐵柱愣了下:“這麼嚴重?”
“要是塌了,砸的是人。”陳默說著,已經翻開隨身帶的筆記本,翻到一頁寫著“應急聯絡”的紙頁,找到一個手寫的號碼。
電話響了七聲才接通。
“喂。”是個沙啞的男聲,背後有鍋碗碰撞的聲音。
“你好,我是青山村危房改造工程負責人陳默。”他聲音平穩,“我們現在遇到結構問題,想請你幫忙看看。”
對方沉默兩秒:“哪個青山村?你們用的是國際鋼管嗎?扣件有沒有檢測報告?”
陳默一五一十回答。對方聽完,歎了口氣:“先彆拆,也彆加荷載。你現在報一下立杆間距、橫杆步距、還有斜撐布置情況。”
他轉身看向趙鐵柱:“報數。
趙鐵柱立刻爬上一段安全的架體,一邊量一邊喊:“立杆中心距一點五米,橫杆步距一米八,斜撐隻在兩端設了兩道,中間斷了。”
陳默複述完,電話那頭傳來紙張翻動聲。
“黏土地基,承載力本來就不行。”沙啞聲音說,“你們插進土裡的立杆最多四十公分吧?底下沒做墊層?”
“臨時搭的,當時趕進度……”陳默沒說完。
“現在補。”對方打斷,“馬上找厚木板或者鋼板墊底,每根立杆下麵都要有。然後加八字撐,從立杆中部斜向下打到地麵,角度六十度左右。記住,不是豎直撐,是斜撐,形成三角受力。”
林曉棠這時走了過來,肩上背著儀器箱。他打開水準儀,架在三角架上,調平後讀數:“沉降最大三點二厘米,還在緩慢變化。”
陳默把數據告訴電話那頭。對方沉吟片刻:“你們拍視頻給我看,我要確認節點連接方式。”
趙鐵柱掏出手機,順著腳手架從下往上拍。陳默一邊指揮他角度,一邊口述:“地麵為原狀黏土,局部有積水;立杆為直徑四十八毫米鋼管,壁厚三點五;扣件采用對接式,部分螺栓鬆動……”
林曉棠突然開口:“周工,你剛才說的‘八字撐’,我們材料庫裡隻有普通角鐵,能替代嗎?”
電話那頭頓了一下:“小姑娘,你是學土木的?”
“工程管理專業畢業。”
“角跌不行,太脆。用木方,截麵不小於十乘十,長度根據跨度定。記住,連接點要甪雙扣件固定,不能隻靠一個螺絲扛力。”
林曉棠記下,轉身就往材料區跑。陳默繼續問:“如果今天下雨,會不會加劇沉降?”
“肯定會。”對方語氣嚴肅,“雨水泡軟地基,你們現在這個狀態,扛不住一場中雨。我說的措施,必須在降雨前完成。”
電話忽然斷了。
陳默再撥,提示正在通話中。他皺眉,把手機收起來,轉向趙鐵柱:“按剛才說的辦,木板厚度不夠就墊兩層,斜撐角度寧可大一點也不能小,林曉棠負責監督節點加固質量。”
“那賬怎麼算?”王德發拄著拐從邊上走來,眉頭擰著,“改方案要增料增工,預算裡沒這筆錢。”
陳默看著他:“要是架子塌了,壓傷兩個人,醫療費多少?停工損失多少?重建腳手架又要多少?”
王德發張了張嘴,沒說出話。
“我簽字。”陳默掏出筆,在施工變更單寫下處理意見,“額外用工實報實銷,計入公共支出,月底公示。你要是不信,現在就可以記進台賬。”
王德發盯著他看了幾秒,最終從懷裡掏出小本,翻開一頁:“記一筆:因結構隱患,緊急加固西側腳手架,暫估人工六個工日,材料損失待核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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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點頭:“可以。”
不到半小時,林曉棠帶著兩個工人抬來一摞厚木板。趙鐵柱親自上架,一塊塊墊在立杆下方,每放好一處就用水平尺校正。隨後開始安裝八字撐,木方一頭卡進鋼管縫隙,另一頭斜插入土,再用鐵絲纏繞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