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鐵柱的錘子停在半空,他蹲下身,手指摳了摳剛夯好的牆基邊緣。土層裂開一道細縫,像是被無形的手撕開了口子。他抬頭看向陳默,聲音壓得低:“地有點軟,再往上壘,怕撐不住。
陳默走過來,鞋底踩進濕泥裡,沒吭聲。他摸了摸那道裂縫,又順著牆體走向看了幾眼,轉身從工具包裡取出筆記本,翻到地質記錄那頁。林曉棠也跟著湊近,袖口沾著圖紙上1的炭灰,她指著一處數據:“雨季滲水係統比預估高了兩成,咱們當時按乾土算的承重。”
“得叫人來看。”陳默合上本子,掏出手機撥號。
電話接通得很快。半小時後,一輛舊皮卡停在曬穀場邊。車門打開,下來個穿藍夾克的男人,背著鼓囊囊的帆布包,褲腳卷到小腿,沾著泥點。他沒說話,先蹲在地上,用一根金屬探杆慢慢插進土裡,另一隻手握著個小儀器看讀數。
“張工。”陳默迎上去。
張工點點頭,把探杆拔出來,甩掉泥土,“表層三十公分是鬆土,下麵有暗流衝刷過的痕跡。你們這牆要是照原樣夯下去,明年開春就得裂。”
趙鐵柱聽得皺眉,“那咋辦?挖深點?”
“挖三米能解決問題,可代價太大。”張工站起身,拍了拍手,“而且破壞原有地脈,後期排水更麻煩。”
林曉棠問:“有沒有不傷地基又能加固的辦法?”
張工沒答,反而走到一邊,撿了幾根竹條和幾塊乾泥巴。他在地上擺出一個框架,竹條做豎梁,泥塊貼在外側,又拿繩子纏了幾道。“輕鋼做骨,夯土包皮。”他說,“力道由鋼架持住,外觀還是土牆,看不出區彆。”
陳默盯著那個模型看了會兒,忽然開口:“就像老屋的榫頭,現在是鋼筋給土撐腰。”
張工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動:“你能這麼想,事情就好辦了。”
趙鐵柱蹲下,伸手碰了碰竹條和泥塊的接縫處。“這玩意兒結實嗎?”
“明天拉材料來,你親手試試。”張工說著,從包裡拿出幾張圖紙攤在地上,“龍骨間距六十公分,橫向加拉筋,每層夯土不超過十五公分厚,中間留通風道。屋頂也得改,木桁架加預應力鋼索,抗八級風沒問題。”
林曉棠掏出筆,在隨身帶的本子上記下要點。她抬頭問:“施工流程能不能拆成幾步,讓村民容易上手。”
“當然。”張工指著圖紙,“四步:挖槽、立架、支模、分層夯。每步我都現場教。”
陳默當即讓人搬來一塊舊黑板,立在曬穀場邊上。林曉棠用粉筆畫出示意圖,旁邊標注布局。她特意將字寫得大而清楚,還在每個環節旁畫了簡圖,——鋼架像骨架,土層像皮膚,一層層裹上去。
圍觀的村民漸漸多了起來。有人嘀咕:“鋼架子會不會生鏽?”
“用熱鍍鋅的,三十年不壞。”張工答。
“以後壞了咋修?”
“節點全外露,哪個鬆了擰緊就行,不用拆牆。”
趙鐵柱聽完,一拍大腿:“這法子靈!”
陳默環視一圈,說:“咱們不趕工期,先做一段試驗牆。誰想學,現在就能上手。”
沒人立刻動。過了幾秒,趙鐵柱站起來,擼起袖子:“我先來。”
張工帶著他量尺寸、放線、挖基槽。鋼柱一根根立起來,用水平儀校正。林曉棠在一旁拿著相機拍照,每一步都存檔。當第一段龍骨架穩時,天色已經偏午。
午飯是村裡送來的糙米飯和醃菜。張工蹲在樹蔭下吃飯,陳默坐在他旁邊。
“你常跑這些地方?”陳默問。
“退休前在局裡坐辦公室。後來覺得紙上畫圖不如實地看房。”張工咬著飯,“這幾年走了二十幾個村,見過太多返工的工程。不是技術不行。是沒人願意慢下來講明白。”
陳默點頭:“咱們這兒缺的就是懂行的人肯留下來。”
張工看了他一眼:“我可以待三天,把基礎部分教會。後麵看你們自己。”
下午,試驗牆正式開始夯築。林曉棠把工序卡貼在黑板上,每完成一步就劃掉一項。村民們陸續圍上來,有人試著扶木板,有人幫忙遞工具。一個年輕人不小心把鋼箍裝反了,張工當場拆下來重裝,邊做邊講:“這裡受力方向錯了,時間一長會疲勞斷裂。”
那人紅著臉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