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鐘剛敲過六下,陳默還坐在門廳的竹椅上。昨夜他沒走,筆記本攤在腿上。指尖壓著最後一頁寫完的“全部準備就緒”。天從窗縫裡爬進來,照在前台那塊木板上,榫卯接縫處泛著淺黃的光澤。
他起身,把本子的翻到新的一頁,寫下,“文化體驗日誌,筆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第一客人,七點到。”
門外傳來腳步聲,輕一陣重一陣。兩對夫妻帶著孩子走進來,背包上掛著相機,神情有些拘謹。他們站在大廳中央,目光掃過牆上的手繪導覽圖,卻沒往東側角落擺放木料和工具的小區域多看一眼。
陳默走過去,從抽屜裡取出幾張卡片,遞到其中一個女孩手中:“今天第一位動手做東西的客人,送一杯野菊茶。”
女孩低頭看卡片,上麵畫著一個筆筒的輪廓,寫著“試試拚一個帶走”,她抬頭問:“這是手工課?”
“算是。”陳默笑了笑,“用咱們村老匠人傳下來的手法,不用釘子,不用膠。”
人群猶豫了一下,沒人上前,有人掏出手機拍照,有人直接走向客房登記台。
林曉棠從後院進來,白大褂口袋鼓著,發卡歪在耳側。他沒說話,走到體驗區前,拿起一個半成品筆筒,輕輕一掰,結構散開成幾塊帶凸起和凹槽的木片。
“這叫榫卯。”她聲音不高,但足夠清晰,“一根木頭的頭插進另一根的肚子,嚴絲合縫,風吹不散。”她一邊說,一邊將部件重新拚合,最後一推,哢的一聲鎖緊。“我外公臨走前,教我的最後一課就是這個。他說,房子能塌,隻要梁還在,就能撐住。”
有人停下腳步。那位母親牽著小女孩走近了些。
“真的不用膠?”孩子仰頭問。
林曉棠蹲下來,把一塊小木條遞給她:“你來試試。”
小女孩接過,笨拙地往卯眼裡塞,對不準,急得臉都紅了。母親想幫忙,被她甩開了手。
這時趙鐵柱扛著工具箱路過,聽見動靜,放下箱子湊過來。她擼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舊紋身,拿起魯班尺比劃著:“你看,這兒是眼,那兒是頭,差一厘都不行。咱蓋房也是這樣,地基歪一點,樓都站不穩。”
他蹲下,扶著孩子的手慢慢校準位置:“用力推——對,就是這樣!”
哢噠一聲,結構閉合。小女孩跳起來:“我做好啦!”
笑聲像水波一樣蕩開。其他遊客也圍了過來,有人開始挑選材料,有人問能不能做大一點的。
王德發拄著拐從財務公示欄那邊鍍過來,站在人群外看了會兒,忽然開口:“這榫頭要是短兩分,承力不夠;長三分,費料。想當年修祠堂,老師傅靠手感是趙鐵柱尺寸,一尺三寸五。錯不了。”
眾人安靜了一瞬。有個戴眼鏡的男人點頭:“難怪現在少見這種手藝了。”
林曉棠趁勢把幾組拆解好的部件擺在桌上,按難度分級標上記號。他又從櫃子裡拿出一個小木盒,打開,裡麵是一套微型工具複印件——鑿子、刨子、角尺,都是陳父留下的原物翻模製成。
“這些可以傳給下一組人用。”她說,“每做完一個,就在牆上貼一枚木簽,寫上日期和名字。”
有人問能不能刻字。林曉棠點頭,“指了指角落的小型電動刻刀:“簡單幾個字沒問題,彆太複雜。”
秩序漸漸形成。有人專注組裝,有人拍照記錄,孩子拿著完成的筆筒跑來跑去炫耀。陳默站在入門處,翻開筆記本,開始記錄每個人的參與時間、反應、提出的問題。
他注意到一對中年夫婦一直站在旁邊觀望,直到妻子被女兒拉著手才勉強坐下。男人盯著手中的木塊看了佷久,突然問“這圖案……是不是有點像你們村口那座橋的梁?”
陳默抬眼看他
“我去過青山橋,八十年代修的。”男人低聲說,“當時覺得土,現在看,反倒比城裡的那些水泥墩子有味道。”
陳默合上本子,在備注欄寫下:“認知轉變軒起點。”
趙鐵柱搬來幾條新凳子,順手加固了操作台的腿。他發現有個孩子的椅子鬆動,立刻叭下去檢查螺絲,嘴裡念叨:“不能讓上坐著摔了,回頭說咱們粗心。”
王德發則坐回他的小凳,打開算盤,一邊數著進出人數,一邊往本子上記:
“七點四十二,第一組三人完成;
八點零五,新增四人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