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由遠及近,踩在水泥地上清脆而急促。陳默猛地轉身,手已按在桌沿,肌肉繃緊。門被一把推開,林曉棠衝了進來,懷裡緊緊抱著一台銀灰色的便攜設備,額角沁著細汗。
“我帶出來了。”她喘了口氣,反手關門,哢噠一聲擰上鎖,“他們盯的是村委會主樓,沒人注意衛生站那邊。”
陳默沒說話,幾步上前幫她把設備放在操作台上。那是一台折疊式高倍顯微鏡,連著小型光譜分析儀,外殼有些磕痕,顯然是從縣裡實驗室偷偷搬出來的。林曉棠迅速打開電源,屏幕亮起藍光,映在她專注的臉上。
“合同複印件呢?”她問。
陳默從文件夾裡軸出一張紙,輕輕鋪平在載物台上,紙麵泛黃,右下角蓋著一枚紅章,正是宏達集團提交的土地申報材料公章。
林曉棠調焦,俯身湊近目鏡。陳默站在她身後半步,目光掃過窗外。夜色濃重,樹影靜止,但剛才那輛尾號73的摩托車留下的壓迫感還在空氣裡壓著。
“參數校準好了。”林曉棠低聲說,手指撥動旋紐,“先看油墨層析。”
顯微圖像逐漸清晰。屏幕上,那枚紅章的邊緣呈現出細微的波紋狀色差。林曉棠放慢調焦速度,眉頭一點點皺起來。
“不對。”她聲音壓低,“外圈是普通印泥,氧化程度正常,應該是早幾天蓋的。可中間那顆五角星……”她切換到光譜模式,畫麵跳轉為兩組波形曲線,“用了塊乾型合成油墨,成為和外圍完全不一樣。”
陳默湊近屏幕:“意思是?”
“不是一次蓋成的。”他指著分層百區域,有人先把公章外圍蓋好,等幾天後補上中心圖案——偽造者怕一次性重疊蓋章露破綻,就分兩次操作,結果油墨反應時間對不上。”
她退出光譜界麵,重新調出高清影像,在印章內側畫了個圈:“這裡,星角邊緣有輕微拖拽痕跡,說明第二次蓋章時位置偏了零點幾毫米,又被修圖掩蓋。”
陳默盯著那圈放大後的細節,眼神沉了下來:“所以這份合同,根本不是原始簽署件。”
“不是。”林曉棠點頭,“它是拚接偽造的複製品。真正的簽字蓋章不可能出現在這種油墨斷層。”
她正要保存數據,忽然停住動作。
顯微鏡頭的金屬環邊緣,反射出一道微弱的光斑。她沒動,隻是緩緩偏頭,餘光順著反光角度望去——窗外那棵老槐樹的枝杈間,有個黑點正對著這邊,前端閃著一點暗紅,像是微型攝像頭的待機燈。
她不動聲色地低頭,嘴唇幾乎沒張開:“外麵有人。”
陳默立刻會意,身體微微後撤,假裝整理文件。他眼角掃向窗邊,窗簾拉得嚴實,但玻璃上有道細縫沒合攏。
“能看清嗎?”他輕聲問。
“看不清人,但設備在拍。”林曉棠慢慢將相機挪到腿上,借白大褂遮掩,悄悄打開錄製模式,“角度正對著操作台,我們在乾什麼,全都能錄進去。”
陳默沉默兩秒,突然抄起桌上的硬皮筆記本,猛力擲向窗戶。
“嘩啦!”
玻璃應聲碎裂,碎片飛濺。窗外那點紅光猛地一顫,隨即熄滅。緊接著傳來樹枝斷裂的脆響,有人踉蹌後退,踩斷枯枝的聲音迅速遠去。
陳默翻窗而出,落地就衝進樹林。月光被雲層遮住,地麵昏暗,但它憑著記憶裡的方位追了十幾米,在一處灌木叢前停下。
地上躺著一張存儲卡,黑色塑料殼,一角磨損。
他撿起來,指尖擦過表麵,沒有指紋殘留——對方跑得太急,忘了帶走。
翻身回屋,林曉棠已經關掉所有光源,隻留儀器屏幕幽藍。她接過卡,插入讀卡器。
文件列表跳出來,最新一條拍攝時間是三天前晚上九點十七分,格式為h.265編碼,分辨率不高,但足夠辨認畫麵內容。
她點開一段視頻。
鏡頭晃動,角度低,明顯是從圍牆外斜向上拍。畫麵中,村委會會議室燈火通明,王德發坐在桌前,雙手放在算盤上,正緩慢撥動珠子。陳默低頭記錄,林曉棠在投影儀前調整焦距。每一幀都清晰可辨。
“他們早就開始拍了。”林曉棠聲音冷下來,“不止監視,是在係統性收集我們的情報。”
陳默盯著視頻裡王德發撥算盤的畫麵,忽然意識到什麼:“他們看到老會計用算盤,都以為我們靠老辦法推坐標。”
“所以現在還覺得我們沒技術手段。”林曉棠嘴角浮起一絲冷笑,“但他們不知道,我們已經開始物理鑒偽。”
他退出視頻,查看文件屬性。設備型號字段顯示為空,但寫入設備標識碼完整。她複製下來,打開本地數據庫比對。
“這是宏達內部安防係統的標準編碼格式。”她抬頭,“這張卡屬於他們的巡檢記錄設備,通常配發給現場監督員。”
陳默眯起眼:“也就是說,偷拍的人,很可能是他們派進村的‘合法人員’——比如所謂‘環保巡查隊’或者,‘工程監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