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又猛地拋入冰窟。曹詩琪僵立在那個狹小的、充滿陳舊氣味的暗室裡,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動,隻有指尖無法控製地顫抖,帶來一陣陣麻痹的涼意。
照片。
密密麻麻,鋪天蓋地。
她的臉,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以不同的姿態,被定格,被收藏,被釘在這麵冰冷的牆上。便利店深夜值班時強撐的困倦,路邊逗弄流浪貓時轉瞬即逝的溫柔,地鐵人潮中被擠壓的茫然,甚至……高中時代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和同桌女孩笑鬨著分食一根冰棍的青澀……
那些她以為早已被時間淹沒,連自己都快要忘記的瞬間,在這裡被如此清晰、如此完整地呈現出來。像一個無聲的、巨大的嘲諷。
日期。
她的目光死死釘在最早的那幾張照片上。五年前。2018年6月。那時候她在哪裡?還在老家那個小縣城,為了高考焦頭爛額,穿著土氣的校服,每天騎著叮當作響的自行車往返於家和學校之間。
他怎麼可能……在那個時候就……
一種毛骨悚然的寒意順著脊椎爬滿了全身,讓她幾乎要尖叫出聲,喉嚨卻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胃裡翻江倒海,她強忍著乾嘔的衝動,踉蹌著後退一步,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上。
暗室的門無聲地滑開,外麵書房的光線切割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狹長的亮痕。也照亮了她臉上毫無血色的驚恐。
沈屹舟就站在門口的光影交界處。依舊是那身剪裁合體的深色家居服,身形挺拔,麵容冷峻。他似乎剛結束談話,眉宇間還殘留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在看到暗室內景象,以及僵立其中的曹詩琪時,那點疲憊瞬間被一種更深沉、更複雜的東西取代。
那不是被撞破秘密的慌亂,也不是憤怒,而是一種……近乎沉寂的,帶著審視意味的平靜。仿佛她闖入的,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儲藏室。
曹詩琪猛地抬起頭,撞上他的視線。恐懼和一種被徹底窺視、被玩弄於股掌之上的憤怒,讓她暫時忘記了兩人之間巨大的身份鴻溝和那份冰冷的契約。
“這些……這些是什麼?!”她的聲音尖銳得變了調,手指顫抖地指向那麵令人窒息的照片牆,“你……你從五年前就開始跟蹤我?!偷拍我?!”
沈屹舟沒有立刻回答。他緩緩走進暗室,步伐沉穩,皮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發出輕微而規律的聲響,在這逼仄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清晰。他的目光掠過牆上的一張張照片,眼神裡沒有半分波動,像是在欣賞一件件與自己無關的藝術品。
“跟蹤?”他終於開口,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用詞不夠準確。”
他停在那張高中時期的照片前,照片上的女孩笑得沒心沒肺,陽光灑在她略顯毛躁的馬尾上。“是記錄。”
“記錄?”曹詩琪幾乎要被他這種理所當然的語氣逼瘋,“你憑什麼記錄我?!你憑什麼……在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誰的時候,就……就像個變態一樣……”
“變態”兩個字出口,沈屹舟的目光終於從照片上移開,落在了她的臉上。那眼神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讓她後麵的話卡在了喉嚨裡。
“合同第三條,附加條款,”他語氣平淡地陳述,“乙方需無條件接受甲方出於安全及特定需求所采取的一切必要措施,包括但不限於背景調查及日常行為觀察。”
曹詩琪愣住了。合同?那份她當時隻看重了金額,幾乎是一目十行簽下的契約?
“那不包括這個!”她激動地反駁,聲音帶著哭腔,“這不包括你像個……像個偷窺狂一樣,拍下我這麼多年的生活!五年!沈屹舟,你到底想乾什麼?!就為了聽我唱一首歌?你瘋了?!”
聽到“瘋了”這個詞,沈屹舟的眉梢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他朝她走近一步。
暗室空間本就不大,他這一步,瞬間拉近了兩人的距離。他身上那股清冷的雪鬆混合著淡淡煙草的氣息侵襲而來,帶著強烈的壓迫感。
曹詩琪下意識地後退,脊背再次抵住冰冷的牆壁,無路可退。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目光像手術刀一樣,精準地剖開她強裝鎮定的外殼,直抵內裡的驚惶與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