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在陳峰推門而入的瞬間,被凍結成了堅硬的、令人窒息的冰塊。
曹詩琪癱坐在冰冷的地毯上,背靠著敞開的保險櫃,手中還捏著那張屬於“苑苑”的、鑲嵌在黑框裡的、笑容燦爛的遺照。手機手電筒的光柱兀自亮著,像舞台上唯一追光,將她慘白的臉和手中那張死亡宣告照得無所遁形,也照亮了門口陳峰那張隱在陰影裡、卻散發著實質般寒意的臉。
他到底還是來了。在她最措手不及、最狼狽不堪的時刻。
沒有預想中的厲聲嗬斥,沒有粗暴的擒拿。陳峰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門口,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黑色雕塑,隻有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清晰地鎖定著她,以及她手中那張不該被觸碰的照片。
空氣凝滯,隻有曹詩琪自己失控的心跳聲,在空寂的書房裡鼓噪如雷,震得她耳膜嗡嗡作響。巨大的恐懼像無數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住她的四肢百骸,讓她連指尖都無法動彈。
完了。
這是她腦海裡唯一的念頭。
陳峰會怎麼做?把她交給警方?還是用更“沈屹舟”的方式,讓她這個窺探了太多秘密的人,悄無聲息地消失?
她看著陳峰一步步走近,皮鞋踩在厚地毯上,沒有聲音,卻像踩在她的心臟上,一步步收緊。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等待著最終的審判。
預想中的暴力沒有降臨。
陳峰在她麵前停了下來。陰影籠罩下來,帶著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著淡淡古龍水和一絲冷硬氣息的味道。他沒有搶奪她手中的照片,甚至沒有去看保險櫃裡其他的東西。
曹詩琪能感覺到他俯下了身。
然後,她聽到他極低的聲音,就在她的耳邊響起,帶著一種近乎疲憊的沙啞,和一種她從未聽過的、複雜的情緒:
“你不該來這裡。”
曹詩琪猛地睜開眼,撞上他近在咫尺的目光。那裡麵沒有她預想的憤怒和冷酷,反而翻湧著一種……深沉的、近乎悲哀的無奈,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
他沒有立刻把她拖出去,也沒有叫保安。
這反常的反應,像一絲微弱的火星,濺入曹詩琪被恐懼凍僵的思維。
她看著他,牙齒還在不受控製地打顫,卻鼓起殘存的勇氣,將手中苑苑的遺照微微抬起,聲音破碎不堪:“她……她就是苑苑?她和我媽媽……到底是什麼關係?”
陳峰的視線落在照片上苑苑明媚的笑臉上,眼神驟然一痛,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刺穿。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那抹痛苦被強行壓下,隻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
“她們是表姐妹。”他聲音乾澀地陳述,像在念一段沉重的悼文,“林晚小姐,是苑苑小姐的表姐。”
表姐妹?!
曹詩琪的大腦“嗡”的一聲,像被重錘擊中!
母親林晚,和溺亡的苑苑,竟然是表姐妹?!
所以她們容貌如此相似!
所以沈屹舟……他最初愛上的,究竟是姐姐林晚,還是妹妹苑苑?或者……他周旋在姐妹兩人之間?
那枚“永恒之環”,究竟是送給誰的“吾愛”?
苑苑的溺亡,難道……是一場源於畸形情感的悲劇?!
巨大的信息量和其中蘊含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讓曹詩琪幾乎暈厥。
“為什麼……”她喃喃著,目光渙散,“為什麼從來沒有人告訴我……為什麼……”
陳峰沒有回答她的囈語。他的目光掃過敞開的保險櫃,看到了裡麵那枚孤零零的鉑金指環,和那枚華麗的藍寶石戒指,眼神更加晦暗。
“那把鑰匙,”他忽然問道,聲音低沉,“你從哪裡找到的?”
曹詩琪下意識地看向書桌上的筆筒。
陳峰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當看到那個空了的筆筒時,他臉上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像是了然,又像是……某種沉痛的嘲諷。
“他果然……還是留著它。”陳峰低聲自語,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像蘊含著無儘的滄桑。
他不再看曹詩琪,而是伸出手,動作近乎輕柔地,從她顫抖的手中取走了那張苑苑的遺照,小心翼翼地,仿佛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將它重新放回了保險櫃裡,放在那枚藍寶石戒指旁邊。
然後,他關上了保險櫃的門。那聲輕微的“哢噠”鎖閉聲,像為一段血腥的過往,暫時落下了帷幕。
他轉過身,再次看向曹詩琪,眼神已經恢複了慣常的、近乎冷漠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