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通來自地獄般的匿名電話,和那句“和你小姨同一個下場”的冰冷威脅,像兩顆精準射入心臟的子彈,瞬間剝奪了曹詩琪所有的思考和反應能力。她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手機屏幕碎裂的蛛網紋路在黑暗中泛著詭異的微光,聽筒裡早已是忙音,但那機械合成的聲音,卻如同最惡毒的詛咒,在她腦海裡反複回響,揮之不去。
小姨。
苑苑是她的……小姨。
這個遲來的、以最恐怖方式呈現的血緣認知,像最後一塊拚圖,帶著淋漓的鮮血,嵌入了那個早已扭曲變形的家庭圖景。母親林晚,和那個溺亡的、與她容貌相似的苑苑,是表姐妹。而她曹詩琪,身體裡流淌著的血液,與江底那具冰冷的屍骸,有著無法割裂的親緣。
所以沈屹舟找上她,這雙重替身的身份,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既是母親林晚青春與痛苦的影子,也是小姨苑苑短暫一生與慘烈結局的……回響。
巨大的恐懼過後,一種近乎麻木的、破罐破摔的冰冷,開始在她四肢百骸蔓延。u盤裡的視頻,匿名電話的威脅,陳峰矛盾的警告與暗中傳遞的信息……所有這些交織在一起,指向一個清晰得令人絕望的事實——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那個“漩渦”,不會因為她離開南江就放過她。對方知道她是林晚的女兒,知道她在調查,甚至知道她拿到了u盤。她已經成為目標,像黑暗中被打上標記的獵物。
離開?能逃到哪裡?像母親一樣,躲回小縣城,然後在某個深夜,接到同樣冰冷的電話,或者遭遇一場“意外”?
不。
她緩緩從地上爬起來,身體因為寒冷和恐懼而微微顫抖,但眼神卻在一片混沌的淚光後,逐漸凝聚起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
既然無處可逃,那就不逃了。
在最終被吞噬之前,她至少要看清楚,吞噬她的,到底是什麼。
她要去見沈屹舟。
不是去質問,不是去尋求保護。而是去……麵對。麵對這個一切悲劇的核心,這個她名義上的“雇主”,這個可能與她母親和小姨的死都有著千絲萬縷聯係的男人。在他可能永遠閉上雙眼之前,她要站在他麵前,讓他知道,林晚和苑苑的血脈,還站在這裡。哪怕隻是無聲的注視,也是一種宣告。
這個念頭帶著一種自毀般的悲壯,卻也給了她一種奇異的力量。
她看了一眼地上屏幕碎裂的手機,沒有去撿。她知道,自己可能已經被監視了。她迅速收拾了幾樣簡單的必需品,一些現金,還有那個至關重要的u盤,將它小心翼翼地藏進貼身的口袋。然後,她換上一身深色的、不起眼的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像一道幽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出租屋。
她沒有使用任何可能被追蹤的交通工具,而是選擇了步行和換乘最混亂的公共交通,繞了很遠的路,才在夜幕徹底籠罩城市時,來到了那家位於市郊、環境森嚴的私人療養院附近。
夜色是最好的掩護。療養院高大的圍牆和茂密的綠化,在黑暗中如同蟄伏的巨獸。她遠遠地觀察著,正門入口燈火通明,安保嚴密。她記得上次陳峰帶她走的是側麵的一個通道。
憑借著記憶和對危險的直覺,她繞到療養院的側麵。這裡有一條相對僻靜的小路,樹影幢幢。她找到一個監控死角,那是一片因為施工而暫時破損、尚未完全修複的鐵藝圍欄缺口。她深吸一口氣,像一隻敏捷的貓,側身鑽了進去,迅速隱入牆根下的陰影裡。
心臟在胸腔裡狂跳,每一次腳步聲都輕得幾乎聽不見。她憑借著對方向的模糊記憶和對光線的規避,在療養院內部錯綜複雜的小徑和建築陰影中穿行。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植物夜露混合的冰冷氣息。
終於,那棟白色的、獨立的特護樓出現在眼前。樓內燈光大多熄滅,隻有少數幾個窗戶還亮著,像是守夜人的眼睛。
沈屹舟的病房在頂層。
她不敢走正門電梯,再次找到了消防通道。厚重的防火門被她極輕地推開一條縫隙,裡麵是聲控燈,一片漆黑。她屏住呼吸,如同潛入深海,一步步向上攀爬。腳步聲在封閉的樓梯間裡被放大,又被她刻意壓到最低。
頂層到了。她推開消防門,進入鋪著厚地毯的走廊。這裡異常安靜,隻有遠處護士站隱約傳來儀器規律的滴答聲。
她記得那個房間。走廊儘頭,那扇加厚的、帶有觀察窗的房門。
她一步步走近,如同走向命運的審判台。每一步都沉重無比,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解脫般的平靜。
來到病房門前,她透過觀察窗向內望去。
房間裡隻亮著一盞昏暗的壁燈,光線柔和地灑在病床上。沈屹舟依舊靜靜地躺在那裡,身上連接著各種維持生命的管線和監控設備。他的臉色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更加蒼白透明,仿佛一碰即碎。呼吸麵罩下,他的胸膛微微起伏,證明著生命頑強的、卻也無比脆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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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峰不在。護士也不在。或許是被樓下的什麼突發狀況暫時引開了。這給了她這短暫而危險的獨處時間。
她輕輕推開病房門,閃身進去,又將門在身後無聲地合攏。
消毒水、藥品和一種屬於瀕危生命的、特殊的氣味瞬間包裹了她。房間裡隻有儀器規律的、冰冷的電子音。
她走到床邊,停下腳步,低頭凝視著這個曾經掌控她命運、如今卻脆弱得不堪一擊的男人。
他的眉眼依舊深邃,即使緊閉著,也帶著一種刻入骨血的冷峻輪廓。隻是那眉宇間常年凝聚的刻痕和痛苦,此刻被一種近乎虛無的平靜所取代。這種平靜,比之前的任何表情都更讓曹詩琪感到心慌。
她緩緩地,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沒有出聲,沒有觸碰他,隻是這樣靜靜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