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話了。
不是夢囈,也不是無意識的音節。兩個字,清晰地從他嘴裡吐出來,像一塊石頭落進死水。
蘇晴的手還貼在他頸側,指尖能感覺到那微弱卻真實的震動。她沒動,隻是盯著記錄儀上的聲波圖譜,確認剛才捕捉到的波形不是設備故障。老周站在門口,警棍握在手裡,指節微微泛白。
“共同。”她低聲重複。
林川的眼睛閉著,呼吸依舊淺,但胸腔起伏比之前規律。他的右手搭在床沿,手指收攏過一次,現在又鬆開了。腦電波監測屏上,α與β波段開始交替出現,不再是單純的機械同步信號。
外麵天剛亮,廣場上的錘子聲又響了起來。昨晚三十多人做了同一個夢的事還沒散開,有人說是種子帶來的影響,也有人說那是某種預兆。但現在沒人提這些。他們忙著打地樁、鋪管線,把這片廢墟一點點變成能住人的地方。
蘇晴轉身走向操作台,調出結界係統的後台數據。她記得林川說出“共同”前幾秒,藍光種子有過一次明顯的亮度躍升,幾乎和零域的能量波動完全重合。她想查清是不是某種反饋機製在起作用。
就在這時,床上的人動了。
不是抽搐,也不是無意識的動作。他的左手緩緩抬起,動作很慢,像是每塊肌肉都在對抗阻力。手臂懸在半空,指尖朝向房間中央那個特製容器——藍光種子正安靜地漂浮在裡麵,表麵流動著溫潤的光澤。
蘇晴立刻衝過去扶他,卻被他用眼神製止。
他沒看她,目光死死盯著種子。
下一秒,空氣中浮現出一道淡藍色的輪廓線。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交錯延伸,迅速組成一個複雜的立體結構模型。領域啟動了。
這是他昏迷以來第一次主動使用能力。
模型旋轉著,顯示出種子內部的微觀構造。那些紋路不像自然形成,更像某種編碼規則嵌入其中,層層嵌套,結構精密得接近建築藍圖。最奇怪的是,部分節點的排列方式,和他過去設計庇護所時用的空間拓撲算法驚人相似。
“它……認識我。”他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像是很久沒說過話。
老周走近幾步:“你看到什麼?”
“不隻是物質。”林川咬著牙,額頭滲出汗珠,“它有信息層。一段加密頻段,在紫色裂隙閉合瞬間注入的。”
他說完這句話,身體猛地一晃,監測儀發出短促警報。蘇晴按住他肩膀,強行中斷投影。魔型瞬間消散,隻剩空氣中殘留的一絲能量餘波。
“不能再用了。”她說,“你的神經負荷已經超過閾值。”
“必須弄明白。”他喘了幾口氣,“它不是灰點造的,也不是他們的武器。但它回應我,就像……鑰匙找到了鎖。”
老周沉默片刻:“那就先隔離。不能讓它乾擾係統。”
“不行。”林川搖頭,“切斷聯係反而危險。它釋放的脈衝雖然弱,但頻率穩定,每小時一次。如果突然中斷,可能會觸發未知反應。”
蘇晴立即調出最近六次脈衝記錄,對比營地所有電子設備的異常時間點。果然,每次脈衝過後,通訊模塊都會短暫失靈,監控畫麵出現雪花噪點,連應急電源的輸出電壓都有輕微波動。
“這不是攻擊性信號。”她說,“更像是……掃描。”
“或者校準。”林川補充。
老周皺眉:“誰在掃描?”
沒人回答。
接下來兩個小時,三人達成共識:成立臨時研究組。蘇晴負責生物與能量特性分析,老周製定安保方案,林川繼續用零域進行深層解碼。種子被轉移到二級防護艙,外殼加裝電磁屏蔽層,隻保留一條可控數據通道。
中午,第一份初步報告出爐。
種子不發熱,也不輻射,觸感恒定在人體溫度附近。但它釋放的低頻場確實能與神經係統產生微弱共振,部分誌願者表示接觸後焦慮減輕,睡眠質量提升。但也有人出現短暫幻聽,聽到類似吟唱的聲音。
“它在影響大腦。”蘇晴說,“方式很溫和,但持續存在。”
“就像訓練。”林川靠在床上,閉著眼,“一步步建立連接。”
下午三點,備用通訊器突然自動開機。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台設備早就斷電封存,天線損壞,理論上不可能接收任何信號。可此刻屏幕亮著,進度條正在加載一段數據流。頻率顯示為47.8赫茲——正好與種子每小時釋放的脈衝一致。
蘇晴立刻接通解析程序。幾分鐘後,屏幕上跳出一串亂碼字符,夾雜著一段音頻片段。她按下播放鍵。
聲音響起。
不是人聲,也不是機械音。更像是一種有節奏的振動,由多個音高疊加而成,循環往複,帶著某種奇異的秩序感。聽久了,耳朵會發麻,太陽穴隱隱作痛。
林川睜開眼:“再放一遍。”
她重複播放。第三次時,他抬起手,在空中劃出幾條軌跡。零域響應了他的意念,將音頻波形轉化為可視結構。圖像展開後,所有人都看清了——那段聲音的頻譜圖,竟然和種子內部的編碼紋路高度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