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母攥緊帕子,表情不好,低聲道:“你一會兒且避一避。”
她來是做和事佬的,走了還怎麼兩邊見機行事地安撫,秦玥知聞言睜大眼:“我若避開,還如何為你們轉圜?難道您還要與阿姐爭執不成?”
“你懷著孕身子貴重,情緒激動不得。”
正說著,瓊琚已折返恭請。
秦母暗暗鬆了口氣,最起碼沒有被拒之門外,還願意見她。
珠簾輕響,一見到秦挽知,秦母眼睛就忍不住地酸。
秦玥知歡聲喊著:“阿姐。”
“我們來得突然,可彆嫌我們叨擾。”
“應當提前告知我,我好準備些你愛吃的茶點。”
秦玥知:“準備什麼呀,什麼都不需要,就是來見阿姐的。”
茶已斟好,秦挽知遞過去茶盞,輕聲叫了句:“娘。”
秦母目光膠在她臉上,心中酸澀:“幾日不見,你怎麼看著瘦了許多?”
“沒有,是娘多心了。”
她也有不自然,如何能夠毫無波動,偏過頭,轉移話題問秦玥知:“最近胃口怎麼樣?”
秦玥知莞爾:“好著呢,什麼毛病都沒有。”
“倒是娘一直念著阿姐,失眠了好些天。她自己還不敢來,我隻好帶著娘過來見你。”
秦挽知輕輕喟歎,“我這兒還有安神香,娘,您回去時帶著,不要損耗了身子。”
秦母張了張嘴,要說話時,外麵傳來了聲音。
這聲兒秦挽知聽得耳熟,瓊琚旋即出去看情況,一看紺青色的比甲,是壽安堂的慈姑。
瓊琚訝異,迎上前,慈姑道:“聽聞秦家夫人來了,老夫人頭疾犯了不便出門吹風,派我來問候。”
這一聲裡麵的都能聽到,秦母看了看秦挽知,慈姑進來又陳述了一遍,說了幾句不能來見親家的歉意話,又問到謝府是有要事,還是想念起女兒。
秦挽知將話回了過去,言罷幾句,慈姑返身告退。
經此一下,秦家母女三人靜默了須臾,終是秦母按耐不住,她看向秦玥知:“玥知,你去外間歇歇。”
秦玥知會意,看了兩人一眼,留下殷殷叮囑:“我走可以,但你們可要好好說話,是來消愁的,不是增氣的。”
秦挽知頷首,令瓊琚領著秦玥知下去。
在從前,秦母多半會擔心是否會引起王氏對她的不滿,秦挽知能夠想象,再跟著的又是好一番勸誡。非也,這等突然到來的事情,按往日秦母根本不會做。她不單對秦挽知有要求,平日亦不想為秦挽知添麻煩,極少主動尋求謝府的幫助,像這回沒有提前打招呼,來了也未曾帶個禮,她不會做才對。
秦挽知頓覺到了母親的不尋常,這確實不是母親的作風。
待室內隻剩母女二人,秦母拉住秦挽知的手,不見半分對王氏的擔憂,隻顧開門見山,一並把埋在心裡的話吐出來:“四娘……你若真想離開謝家,娘這次定會站在你這邊。”
秦挽知指尖輕顫:“阿娘……”
秦母顫著手撫過秦挽知的鬢發。她十五歲的女兒仿佛還在昨日,那樣稚嫩青蔥,那樣無助,那樣含著淚眼看著她,眼裡的失落和絕望灼燙著她的心,她怎麼一撇眼不忍去望,便真的遺忘了呢。
“是娘怯懦糊塗,魔怔住了,路越走越錯,我竟一門心思毫無知覺,苦了你這麼些年……四娘,你若想和離,我們這次就和離,什麼都不管,我都支持你的決定。”
秦挽知怔怔看著母親,內心陳雜的情緒翻滾難言。
和離。
她沒有出口的詞語,由母親說出來。
她曾經渴求的堅定的支持,似乎跨越十五年之久的光陰,真的來到了眼前。
但她,已不是當初的秦挽知。
秦挽知撕扯著,煎熬著,她的“猶豫”時而微弱,時而強大,是抵禦痛苦的藥,也慢慢蠶食著她,拉著她沉入痛苦。
她隻知道就在此時,她不能、無法不假思索地回應母親。
“你……不想和離了?”
秦挽知的臉上浮現淺淡的痛色,她的聲音沉重:“我不知道。”
垂落的眼睫掩住心緒:“我沒想好。”
幾個字墜地,秦母隻覺得心口被細細的針紮了一下。她緊緊握住秦挽知的手,“無妨,無妨,不管你要做什麼,都沒關係,娘都陪在你身邊。”
“四娘,你要相信,娘從來都想讓你好。”
謝清勻回到家中才知道嶽母兩人至此,他略一斟酌,念及秦挽知和秦母間的矛盾,沒有回澄觀院打擾她們。
是以等秦母和秦玥知要離開時,謝清勻方現身,在澄觀院的院門前,向秦母長揖一禮。
秦母表情複雜,也比較尷尬,畢竟前不久還在和秦挽知說著和離的事,這時候避著目光,不好直視他。
說起來,謝清勻這個女婿做的沒什麼可挑剔的,有禮有節,對她這個嶽母也是上心。
單論起這個人,亦沒什麼不滿意的,可偏這個人是謝清勻,姓謝,秦母暗自歎息。
她一時也不知,和離是好,還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