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想歸想,她也沒忘記自己是來乾嘛的。
“有問題?”
凱瑟琳佯裝著急,“可是我看伊頓公司的辦公室足夠奢華,說不定就是有錢呢!”
“小丫頭,你懂什麼?”巴裡搖頭晃腦教訓道,“要是真有錢賺,何必從利物浦搬到倫敦來?這種公司我見得多了!急著出航,隻可能是一錘子買賣,有上趟沒下趟!而且,我還聽說,這公司水可深。”
碼頭上幾乎見不到什麼女人,這是真的。
十九世紀的船隻,仍然秉承著近乎迷信的原則:船上的工人不能有女性。女人在這裡隻能做一些類似纖夫、完全沒有體麵和尊嚴可言的低賤行當。
哪怕凱瑟琳打扮成女仆,也是一副年輕俊俏的樣子。這名中年水手見她驚訝又不服氣的模樣,難免爹味上頭,忍不住說教起來。
——換做是克裡斯丁自己來,估計還沒這個效果呢。
他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一般,叼著煙往旁邊扭頭。
“那個,我記得強尼之前在碼頭做工時,看見有人和伊頓公司的人吵架,是誰來著?”
旁邊的水手冥思苦想半天:“這事我也記得,據說吵到險些動手!還是強尼路過,弄出點動靜,兩個人才善罷甘休。好像是……哦對,倫敦軍械庫公司的商業代表,說是明天早上八點,還會來談判,讓他喊老板過來。”
克裡斯丁身形猛頓。
他一個細微動作,凱瑟琳就飛快明白過來:這公司,或者說這個“商業代表”,是關鍵信息。
“聽見沒?”巴尼取下嘴邊的香煙,“和軍工廠還打交道,不是善茬。我猜啊,八成又是走私那些行當,錢多,但是拿命掙啊!回去吧,小子,趁現在還來得及。”
凱瑟琳擺出遲疑模樣:“查理……?”
克裡斯丁回過神來。
他深吸口氣,朝著巴裡伸出右手:“太感謝你了,老兄,這盒煙就送你了。”
巴裡一聽就樂了。
老水手咧開嘴,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和克裡斯丁握了握手。
“你小子上道。”他接過那盒香煙,“今後有事再來碼頭,就到這酒館前來找我,我老巴裡罩著你!”
最好還是彆來了!
凱瑟琳按住因泰晤士河臭味不住湧起的惡心,悻悻心想。
但不得不說,這位老巴裡,真的提供了非常有用的線索。
二人折返回貝絲姑媽家,凱瑟琳換好衣服,就看到同樣換回衣衫的克裡斯丁在客廳無比嚴肅地來回踱步。
他一見凱瑟琳,開門見山。
“倫敦軍械庫公司的商業代表,我認識,”克裡斯丁說,“卡特·哈維爾,我曾經在美國產業的競爭對手。”
果然是這樣。
凱瑟琳敏銳地抓住重點:“曾經?”
“因為南北戰爭,不少棉紡廠都倒閉了。”克裡斯丁說,“我的廠子遠離戰區,而且我在曼徹斯特也有投資,因周轉及時,目前還能撐下去。但哈維爾不一樣,他的廠子直接關了大門,回來做了軍械庫公司的商業代表。”
“既然是競爭對手,會不會是他故意報複你,要害我的父親?”凱瑟琳問。
克裡斯丁搖了搖頭。
“如果隻是如此,他沒必要參與到其中。”他說。
也是。
聽起來這位哈維爾先生,都在碼頭和伊頓公司的人吵架了,應該已經是加入其中,成為同謀。
這與之前他們的推測也不謀而合:伊頓航海公司籌集錢款,就是為了走私軍、火出海,並帶回低價的美國棉花。
哈維爾先生借著職務做這件事,再方便不過了。
克裡斯丁沉思片刻:“凱瑟琳小姐,我有個請求。”
凱瑟琳腦子一轉。
“剛剛那幾個水手說,明天早上八點,哈維爾還會到碼頭來,你想來打探一下,是麼?”
既然都合作了,哈維爾先生為什麼與伊頓公司的人爭吵?
他是克裡斯丁的競爭對手,這會與爸爸險些落入陷阱有關嗎?
聽聽看他們在吵什麼就知道了。
“是的。”
克裡斯丁頷首,“若不是你,我根本想不到喬裝打扮、混進碼頭。凱瑟琳小姐,你思維敏捷,也許在哈維爾的言談上,你能發現什麼我發現不了的線索。”
哦?
真稀罕啊,凱瑟琳一勾嘴角:“能從克裡斯丁先生口中聽到稱讚鄉間小姐的話,可真不容易。”
克裡斯丁:“……”
他的藍眼裡閃過幾分無奈。
凱瑟琳得意洋洋:“那麼,隻有我去做,我覺得先生你得拿出點誠意才行。”
俊美威嚴的青年毫不意外。他闔了闔藍眼,而後垂眸,寶石般的眼睛迎上凱瑟琳的視線。查爾斯·克裡斯丁的喉嚨上下滾動,最終無奈出言:“算我求你。”
凱瑟琳:“聽不見。”
克裡斯丁:“你——”
他幾乎都要生氣了,但看著凱瑟琳依舊言笑晏晏、又因為在外跑動而紅撲撲的臉蛋,克裡斯丁一時間忘卻了所有含有指責之意的語言。
“凱瑟琳小姐,”克裡斯丁吞了吞唾沫,正經出言,“我懇請你向我伸以援手,幫幫我,好嗎?”
“當然沒問題!”
凱瑟琳笑吟吟地一口應下,“為了我的家人,為了更多無辜的人……也為了你,先生,我會努力的。”
為了他?
脆生生的音色落地,克裡斯丁自己也沒發現,他的嘴角不易察覺地翹了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