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每年的那一天,阿娘都會獨自在房間裡燒紙錢,對著虛空發呆。
年幼的寧姮曾好奇地問寧驕是燒給誰的。
阿娘隻是笑,“沒什麼,燒給我過去的愚蠢罷了。”
後來寧姮就沒再問了,因為寧驕燒了幾年後,就再也沒有燒過,仿佛徹底將那段過去埋葬。
她還夢到了阿簡生日那天,他們全家高高興興地去縣城最好的酒樓打算吃頓好的,卻在路上碰到了一個穿著體麵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見到阿娘之後,臉色瞬間變得極其古怪,甚至……有一絲恐懼。
仿佛是白日裡見到了本該死去的鬼魂複活那般。
寧姮向來對人的情緒很敏銳,所以下意識地多看了那個男人兩眼,記住了他那雙過於精明算計的眼睛。
可就是這多看的……僅僅兩眼,為她招來了後來的彌天大禍。
兩天後,她被人用麻袋蒙頭,強行賣到了若縣山裡最大的土匪窩——清風寨。
那個寨子裡全是些無惡不作的亡命徒,以殺老人和小孩取樂,更喜歡搶掠年輕女子充當玩物或壓寨夫人。
年幼的寧姮即便灰頭土臉,也難掩那份天生的絕色美貌,那群在泥淖裡打滾的土匪何曾見過這般玉雪可愛的小女娃?
幾個當家的看得眼睛都紅了,恨不得立刻將她據為己有。
但她那時才六歲,實在太小,土匪頭子便想著先養在寨子裡,等大些再說。
然而土匪窩裡總有那些不守規矩的禽獸。
就在那個滿臉橫肉、酒氣熏天的二當家,獰笑著撕扯她單薄的衣衫,想要對她行不軌之時……清風寨不知從哪裡闖入了一頭狂暴的黑熊。
那是寧姮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如此直觀地麵對鮮血與死亡。
熊掌拍碎頭顱,利齒撕裂喉嚨,土匪們臨死前淒厲的慘叫,溫熱的血液濺了她滿頭滿臉,濃鬱的血腥氣……那地獄般的景象,強烈地刺激著她幼小的眼球和神經。
寧姮當場就被嚇傻了,徹底暈了過去。
昏迷前,她以為自己也會被熊吃掉。
但是沒有。
那熊隻是咬死了寨子裡所有的土匪,堆成小山,仿佛是當作入冬前的儲備糧食。
對寧姮,仿佛是嫌棄她沒兩口肉,骨頭還硌牙似的,叼著她的後衣領將她遠遠地甩了出去。
再次醒來,寧姮已經回到了家。
阿娘抱著她,哭得幾乎要昏厥過去,阿嬋和阿簡也圍在床邊,眼睛紅腫。
以前,阿娘經常說她沒心沒肺,像個鬼靈精,活潑得過了頭。
可那時的寧姮呆呆的,伸手抹掉寧驕的眼淚,“阿娘,沒事的……”
或許是受到的刺激太大,自那之後,她感覺整個世界仿佛都蒙上了一層擦不掉的薄霧,對什麼都淡淡的,失去了鮮活的色彩。
阿娘給她找了許多大夫,有的說她是被嚇破了膽,有的老郎中則神神叨叨地說她是三魂六魄被嚇走了一魄。
寧姮覺得沒什麼,她隻是……感覺不到害怕了而已,又不是死了。
日子照樣能過。
隻是現在,寧姮陡然感到一陣尖銳的遺憾。
要是,能救下這個母熊就好了,也算是報答了當年那頭黑熊將她從魔窟中甩出去,那份算不上恩情卻改變了她命運的……因果。
可現在,一切都晚了。
纖長的眼睫顫了顫,寧姮緩緩睜開了眼睛。
“阿姮你醒了!”守在床邊的陸雲玨立馬察覺,欣喜地俯身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