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源沉默半晌,方才說道:“帝國的立憲運動,多虧了父親的庇護,這也是胡先生的心意。”
方擇笑道:“什麼心意,不過是怕我生氣,想辦法討我歡心罷了。”
“如果我真得這麼容易被人討好,或者被人激怒,那這個世界就太危險了。”
“告訴胡紹良,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
“我不是你們能討好的,也不是你們能激怒的,你們做決策的時候,不需要考慮我的存在。”
方源道:“我明白了,我會把父親的意思傳達給胡先生。”
方擇掛斷電話,踱步往天心區公安局走去。
他隱去身形,徑直來到審訊室。
在這裡,他見到了那個被陳玉容捉弄的男孩趙海洋。
這是個看上去有幾分執拗的男生。
個子中等,容貌清秀,帶著古板的黑框眼鏡,身上衣服都不是有名的品牌,顯然家庭條件並不優越。
他正在接受審問,可是他的心神全都不在對麵的警員身上,他像是陷入自己的內心世界,雙眼無神的喃喃自語。
“怎麼能這樣呢?”
“我多麼興奮啊,我在體育館外等了兩個小時,想到可以和她一起看演唱會,我興奮地走來走去,覺得自己成了快活小鳥。”
“可是到約會的時間,她還沒到,隻有一個陌生的女生給我打電話,說是要拿票。”
“我想,可能是她害羞,帶了舍友一起來,卻沒想到,她根本沒來,她根本是耍了我。”
“我整個人都懵了,我傻傻地把票給那個女生,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怎麼能這樣呢?”
“她不喜歡可以不答應啊,為什麼把我的尊嚴這樣踩在腳底下。”
“我隻是喜歡她,又不是比她低賤,難道活該被她踐踏嗎?”
“所以我就找她理論,可是她的表情還是那麼輕挑,就好像這是個無關緊要的玩笑。”
“當時我感覺全身的血都湧到頭上了,我眼前一片通紅,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躺在地上了。”
“我沒想殺她,我隻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警員默默地做著筆錄。
方擇則若有所思地看著這個男生。
這個世界每時每刻都有人在犯錯,錯誤有大有小,有的隻是不痛不癢的教訓,有的卻是無法填滿的深淵。
可是不管大錯還是小錯,一旦犯下,便不可撤銷。
這是因果的鐵鏈,隻有神明可以逆轉。
他搖搖頭,反身離開公安局。
這件案子案情很簡單,考慮到趙海洋有自首情節,最後隻被判了十年徒刑。
陳實和劉曉雯不能甘心,一心希望方擇能找朋友幫忙,將趙海洋判成死刑。
方擇沒搭理他們。
兩人又想找陳燕容做說客,可是探月工程正在緊張的時候,擔心機密信息泄露,工程核心部門通信受到管控,他們根本沒聯係到女兒。
趙海洋感覺自己失去了所有真實感。
他清楚地記得那晚發生的事,卻總覺得那和自己沒有關係。
甚至當他被送往服刑的監獄,他都覺得,自己像是在玩一種遊戲。
他在扮演一個正在服刑的犯人,他很快就能從這裡出去。
他經常用一種同情的眼光看待獄友。
他覺得這些人真可憐,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行,成為受人唾棄的罪犯,永遠沒法洗去汙點,這輩子都完了。
人生多麼寶貴啊,有多少有意義的事可以嘗試啊,可他們就這麼把自己的人生毀掉了,不僅要把寶貴的時光浪費在這裡,就算以後出去了,也難以再有作為。
他覺得這些描述,與自己毫無關係。
直到三個月後。
這天有個看不慣他總是一副清高麵孔的獄友,趁著看守不注意,將他堵在牆角,一拳打在他的眼窩裡。
就在他感覺錯愕的時候,獄友又連著在他鼻子上,肚子上打了許多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