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毒、恐懼、羞恥、絕望……複雜的情緒在她臉上交織,最後化為一種歇斯底裡的虛張聲勢:“你……你這小賤人!喪門星!是你!是你害了我衡兒!害了我趙家滿門!”她掙紮著想要坐起,卻因為脫力而失敗,隻能嘶聲咒罵,“陸明舒!你不得好死!你們陸家都不得好死!鎮北侯……陸沉舟那個殺千刀的劊子手!他不得好死!”
陸明舒任由她罵,隻是冷冷地看著,直到她罵得聲嘶力竭,隻剩下嗬嗬的喘息。
“罵完了?”陸明舒的聲音乾澀嘶啞,卻異常平靜,“趙衡勾結外敵,走私謀逆,死有餘辜。趙家滿門,是你們自己選的絕路。”
“你胡說!”趙王氏尖聲反駁,色厲內荏,“我衡兒是冤枉的!是你們陸家!是陸沉舟陷害!”
“冤枉?”陸明舒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沒有溫度的笑,“書房暗格裡的密信抄本和賬冊,也是冤枉?與北境兀良哈部的鐵器鹽巴交易,也是冤枉?還是說,你們想從鎮北侯書房偷走的‘那件東西’,也是冤枉?”
趙王氏的咒罵戛然而止。
她的瞳孔驟然收縮,臉上血色儘褪,連嘴唇都哆嗦起來,難以置信地看著陸明舒:“你……你怎麼知道……”她猛地意識到失言,立刻閉嘴,眼神驚疑不定地閃爍著。
果然。係統情報沒錯。
陸明舒心中一定,俯下身,逼近趙王氏,壓低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釘子:“我怎麼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我知道趙衡都乾了什麼,也知道你們趙家背後站著誰,更知道……你們想從陸沉舟那裡得到什麼。”
她頓了頓,看著趙王氏眼中越來越盛的恐懼,緩緩道:“你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我把你交給陸沉舟。你覺得,以他的手段,會讓你死得痛快,還是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趙衡可能已經招了,或者死了,而你,是現在唯一活著的、知道不少內情的趙家人。”
趙王氏渾身劇顫,牙齒磕碰得咯咯作響。
“第二,”陸明舒的聲音更冷,“把你知道的,關於‘那件東西’,關於趙衡背後的靠山,所有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訴我。或許……我還能給你一條活路。找個地方,隱姓埋名,苟延殘喘。”
活路?
趙王氏死灰般的眼睛裡,驟然迸發出一絲微弱的光亮,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但隨即又被更深的懷疑覆蓋:“你……你憑什麼?你不過是陸家一個不受寵的養女!陸沉舟會聽你的?你自身都難保!”
“我自身難保,但至少現在,你的命,捏在我手裡。”陸明舒毫不回避她的質疑,眼神銳利如刀,“至於陸沉舟……我不需要他聽我的。我隻需要知道真相。知道你們到底在謀劃什麼,想偷什麼。知道這些,我才能判斷,怎麼才能……讓自己活下去。”
最後幾個字,她說得很輕,卻帶著一種同病相憐般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真誠。
趙王氏死死盯著她,似乎想從她臉上找出撒謊的痕跡。但陸明舒的臉上隻有疲憊、汙穢,和一種近乎空洞的平靜,以及眼底深處,那無法掩飾的、對“活下去”的執念。
這種執念,趙王氏太熟悉了。她自己此刻,就正被這種執念瘋狂啃噬。
沉默,在破廟裡蔓延。隻有遠處隱約傳來的市井聲,和風吹過破門窗的嗚咽。
良久,趙王氏眼中的掙紮逐漸被一種破罐破摔的瘋狂取代。她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笑,聲音嘶啞難聽:“好……好!告訴你!我都告訴你!反正……反正趙家也完了!衡兒……我的衡兒恐怕也……我也沒什麼可留戀的了!”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用儘了最後的力氣,斷斷續續地開始講述。
從趙衡如何搭上那位“大人物”的線,到如何利用北境邊貿的漏洞走私牟利,培植死士;從如何覬覦陸沉舟手中可能掌握的、關乎北境邊防乃至皇位更迭秘密的“東西”,到如何製定計劃,包括利用陸明舒這個“蠢貨”作為內應和棋子……
她的敘述顛三倒四,充滿了個人的怨毒和主觀臆測,但結合係統提供的情報碎片,陸明舒逐漸拚湊出一個更加清晰、也更加駭人的輪廓。
那位“大人物”,趙王氏始終不敢直言其名,隻用“那位爺”、“宮裡有人”代指,但種種跡象表明,其權柄極重,甚至能影響部分朝政和軍務。
而“那件東西”,據趙衡某次酒醉後吐露,似乎並非單一物件,可能包含一份極其詳儘的、標注了北境各處要塞、密道、兵力部署乃至礦藏水脈的絕密輿圖,以及……一道先帝留下的、關乎皇位傳承或某種重大秘辛的密詔或信物。誰得到它,誰就可能掌握北境的命脈,甚至擁有影響朝堂的巨大籌碼。
趙衡背後的“大人物”想要它,陸沉舟顯然也在守護它。而趙衡,則想利用它作為晉身之階,或者要挾雙方的保命符。
至於陸明舒……從頭到尾,都隻是這個巨大陰謀中,一顆無足輕重、隨時可以犧牲的棋子。用來試探陸沉舟,用來製造混亂,用來……在必要時背黑鍋。
“……他常說,你蠢,好拿捏,又對陸沉舟心懷怨恨,是最好用的刀。”趙王氏說到最後,語氣帶著一種殘忍的快意,看著陸明舒越來越蒼白的臉,“沒想到,你這把刀,最後倒是反手捅穿了自己家……”
陸明舒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在臟汙的臉上投下陰影,遮住了眼底翻湧的情緒。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舊傷迸裂,鮮血混著汙垢滲出,她卻感覺不到疼。
原來如此。
前世今生,她都是一個笑話。一個自以為掙脫牢籠,實則跳進更大陷阱的笑話。
恨嗎?當然恨。恨趙衡,恨眼前這個老虔婆,恨那幕後黑手,也恨……前世那個愚蠢透頂的自己。
但此刻,滔天的恨意,都被一種更緊迫的寒意壓過。
如果趙王氏所言不虛,那麼陸沉舟此刻的處境,比她想象的更危險。他守護的東西,是足以讓無數人瘋狂的誘惑。昨夜清洗趙府,或許隻是敲掉了伸得最近的一隻爪子,卻可能驚醒了更多隱藏在暗處的毒蛇。
而她,這個知曉部分內情、又曾是被利用的棋子,在各方眼中,又是什麼?
一枚還有用的棋子?一個需要滅口的知情人?還是……彆的什麼?
【生存時間倒計時:29天08小時12分05秒……】
時間,依然在無情流逝。
“該說的……我都說了……”趙王氏喘著粗氣,眼神帶著一絲瘋狂的期盼,“你答應我的……活路……”
陸明舒抬起眼,看著她,眼底一片冰封的湖麵,無波無瀾。
“我會給你活路。”她緩緩站起身,走到破廟門口,望著外麵逐漸熱鬨起來的肮臟街巷,“但不是在這裡。”
她需要把趙王氏暫時安置在一個更穩妥的地方。土地廟並非久留之地,隨時可能被流浪漢或乞兒發現,也可能被有心人順藤摸瓜。
但哪裡才安全?她自身難保,無錢無勢,京城雖大,卻似乎沒有她們的容身之處。
就在她蹙眉思索時,廟外狹窄的巷口,突然傳來一陣不同於尋常棚戶區居民的、整齊而輕微的腳步聲!
陸明舒渾身汗毛倒豎,幾乎是本能地,一把將乾草堆扯過來,更多地將趙王氏蓋住,自己則閃身躲到半扇破門板後的陰影裡,屏住呼吸,手摸向了腰間——那裡,彆著從趙府那死去仆婦身邊撿到的、那把沾血的匕首。
腳步聲在廟門外停住。
一個低沉恭敬、卻又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聲音,透過破敗的門板傳了進來:
“小姐,侯爺有令,請您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