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必須離開。”陸明舒掙紮著要坐起來,“我不能連累你們。”
“彆動!”柳青按住她,“你現在出去,就是自投羅網。那些人既然能追到這裡,說明對你的行蹤了如指掌。你一個人,傷還沒好,能逃到哪裡去?”
“可是……”
“沒有可是。”柳青的語氣不容置疑,“你安心在這裡養傷,其他的事,我來想辦法。”
“你能有什麼辦法?”陸明舒問。
柳青沉默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我在青石鎮有個朋友,是鎮上的裡正。我可以請他幫忙,在那些人來搜查時,說醫館裡沒有陌生人。”
“可是那些人不會相信的,他們一定會搜。”
“那就讓他們搜。”柳青說,“濟世堂有個地窖,很隱蔽,平時用來存放藥材。你可以躲在那裡,他們找不到的。”
陸明舒愣住了。柳青為了幫她,竟然要冒這麼大的風險。如果被追兵發現他藏匿逃犯,後果不堪設想。
“柳先生,你為什麼……”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柳青看著她,眼神複雜:“我說過,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在我麵前。而且……”他頓了頓,“你讓我想起了我妹妹。如果當年有人能這樣幫她,也許她就不會死。”
又是這個理由。但這一次,陸明舒聽出了不同——柳青的聲音裡,除了傷感,還有一種她說不清的東西,像是愧疚,像是自責。
“柳先生,”她輕聲問,“你妹妹她……到底是怎麼死的?”
柳青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已經恢複了平靜。
“那不重要。”他說,“重要的是你現在要活下去。好好養傷,不要多想。我會安排好一切。”
他站起身,走到門口,又回過頭:“記住,無論聽到什麼動靜,都不要出來。地窖裡我準備了水和乾糧,夠你待三天。三天後,如果安全了,我會來接你。”
“柳先生,”陸明舒叫住他,“如果……如果被發現了,你就說是我脅迫你的,把所有責任都推到我身上。”
柳青笑了,那笑容裡有一種陸明舒看不懂的釋然:“放心,不會到那一步的。”
他離開了房間,輕輕帶上了門。
陸明舒躺在床上,心中湧起複雜的情緒。柳青,這個萍水相逢的遊方郎中,一次又一次地幫她,甚至不惜冒著生命危險。而他做的這一切,隻是因為她和他的妹妹有幾分相似?
不,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但陸明舒現在沒有時間去深究,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快養好傷,不辜負柳青的好意。
傍晚時分,柳青再次來到房間,這次他帶來了一個包裹。
“這裡麵是換洗的衣服和一些乾糧,”他說,“地窖入口在後院那株老槐樹下,我已經清理出來了。今晚你就下去,明天那些人來搜查時,你千萬不要出聲。”
陸明舒接過包裹,點點頭:“我記住了。”
“還有這個,”柳青從懷中掏出一枚小小的玉佩,遞給她,“如果……如果我真的出了什麼事,你就拿著這個去蘇州‘聽雨軒’,找柳先生。他看到這個,會幫你的。”
那是一枚青玉玉佩,雕工精細,上麵刻著一個“柳”字。
“這是……”陸明舒驚訝地看著他。
“這是我柳家的信物。”柳青說,“收好,不要輕易示人。”
陸明舒握緊了玉佩,冰涼的玉質在手心漸漸溫熱。她看著柳青,突然問:“柳先生,你和聽雨軒的柳先生……是什麼關係?”
柳青沉默了很久,久到陸明舒以為他不會回答了。
“他是我叔叔。”柳青最終說,“但我很多年沒見過他了。這枚玉佩,是他當年送給我的,說如果有一天我走投無路,可以去找他。”
原來如此。難怪柳青說可以帶她去見柳先生,原來他們本就是一家人。
“那你為什麼……”陸明舒想問,為什麼柳青自己不去找叔叔,而要流落在外當遊方郎中。但柳青顯然不想多說。
“有些事,以後你會明白的。”他站起身,“現在,好好休息。天黑後,我送你下地窖。”
夜幕降臨,青石鎮漸漸安靜下來。柳青扶著陸明舒來到後院,那株老槐樹下果然有一個隱蔽的入口,上麵蓋著一塊青石板。
柳青移開石板,露出一個向下的台階。他點燃一盞油燈,先下去探了探,然後招手讓陸明舒下來。
地窖不大,但很乾燥,堆著一些藥材和雜物。角落裡鋪著乾草和一床被子,旁邊放著水囊和乾糧。
“委屈你在這裡待幾天。”柳青說,“記住,無論聽到什麼動靜,都不要出來。三天後,如果安全了,我會來接你。”
“柳先生,”陸明舒看著他,“你一定要小心。”
柳青笑了笑,那笑容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有些模糊:“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他轉身上了台階,將青石板重新蓋好。地窖裡頓時陷入黑暗,隻有油燈微弱的光在搖曳。
陸明舒在乾草上坐下,環顧四周。地窖很安靜,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空氣中彌漫著藥材的苦澀氣味,混合著泥土和陳舊的味道。
她不知道外麵會發生什麼,不知道柳青會怎麼應對那些追兵,不知道這一切會不會被發現。
她隻能等。等待,永遠是最煎熬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油燈漸漸暗淡,最後熄滅了。地窖裡徹底陷入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陸明舒抱緊膝蓋,閉上眼睛。在這絕對的黑暗和寂靜中,她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
想起了前世的自己,那個愚蠢、自私、被愛情蒙蔽了雙眼的陸明舒。想起了陸沉舟,那個溫柔、正直、最終被她害死的男人。想起了父親陸遠誌,那個在她記憶中模糊不清、卻用生命保護了她的父親。想起了山鷹,想起了柳青,想起了所有在這一路上幫助過她的人。
還有那個鐵盒,那枚影衛令,那道密詔,那些足以顛覆朝局的秘密。
如果她真的能到達江南,真的能見到柳先生,真的能揭開一切真相,那之後呢?那些秘密公之於眾後,會發生什麼?周家會覆滅嗎?陸家會如何?陸沉舟能得救嗎?那些枉死的人能沉冤昭雪嗎?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必須走下去。無論前路多麼艱難,無論要付出什麼代價。
黑暗中,她握緊了那枚青玉玉佩。玉質溫潤,仿佛帶著某種力量。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為了陸沉舟,為了父親,為了所有等待真相的人。
也為了……贖罪。
不知過了多久,地麵上突然傳來腳步聲。很輕,很急促,由遠及近,最後停在了地窖入口處。
陸明舒屏住呼吸,握緊了手中的短刃。
青石板被移開了,一道微弱的光線照了進來。但不是柳青,而是一個陌生的聲音:
“下麵有人嗎?”
陸明舒的心沉到了穀底。被發現了。
她蜷縮在角落,一動不動,連呼吸都壓到了最低。也許,也許對方隻是試探,並沒有真的發現她。
但下一刻,一個人順著台階爬了下來。火把的光亮照亮了地窖,也照亮了那人身上的衣服——黑色的勁裝,正是追兵的打扮!
“找到了!”那人朝上麵喊道,“目標在這裡!”
完了。徹底完了。
陸明舒閉上眼睛,準備迎接最後的命運。但就在這時,地麵上突然傳來打鬥聲和慘叫聲!
那個剛下來的黑衣人臉色一變,正要上去查看,突然,一支箭從上麵射了下來,正中他的胸口!
黑衣人悶哼一聲,倒地不起。
緊接著,柳青的身影出現在地窖入口。他手裡拿著弓,身上有血跡,但看起來還好。
“快上來!”他朝陸明舒喊道,“我們被包圍了,必須馬上離開!”
陸明舒掙紮著爬起來,爬上台階。地窖外,院子裡躺著幾具黑衣人的屍體,但更多的黑衣人正從院牆外翻進來!
柳青拉起她就往後門跑:“跟我來!”
兩人衝出後門,跑進狹窄的巷子。身後傳來呼喊聲和腳步聲,追兵緊追不舍。
“這邊!”柳青帶著她拐進另一條巷子,七拐八繞,最後來到一處偏僻的河邊。那裡係著一艘小船。
“上船!”柳青解開纜繩,推她上船,然後自己也跳了上來,抓起船槳用力一撐,小船迅速離開了岸邊。
岸上,追兵趕到,但已經來不及了。有人朝船上射箭,但距離太遠,箭矢紛紛落水。
小船順流而下,很快將青石鎮拋在了身後。
陸明舒癱坐在船頭,大口喘息。她的傷口因為剛才的奔跑而裂開了,鮮血滲出,染紅了繃帶。
柳青一邊劃船一邊說:“對不起,是我大意了。沒想到他們來得這麼快,人這麼多。”
“不怪你。”陸明舒搖頭,“是我連累了你。現在……我們去哪裡?”
柳青看向前方黑暗的河道:“去蘇州。雖然比原計劃提前了,但這是唯一的出路了。”
蘇州。聽雨軒。柳先生。
陸明舒看向遠方,夜色中,江南的水道縱橫交錯,像一張巨大的網。而她,正在這張網中掙紮前行,不知將遊向何方,不知將遇到什麼。
但至少,她還活著。
至少,離真相又近了一步。
小船在夜色中航行,水聲潺潺,像一首古老的歌謠。
而前方,蘇州的燈火,已經隱約可見。
【生存時間倒計時:19天02小時15分47秒……】
倒計時無聲跳動。而江南的夜,深得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