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守義摳著胡子盤算。
宋瑤見狀也不急,讓他慢慢消化。
過得半晌,鄭守義道“你說說附近胡兒都是什麼底細。我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啊。”
宋瑤道“回回鶻,鄭帥不陌生吧?”
鄭守義答曰“曉得。我軍中就有不少回鶻遺種。”
“這些年,回鶻,黠嘎斯其實,都都不大行。”宋瑤搖唇鼓舌,分析道,“比比較麻煩是黨黨黨黨……項。”說著就有點激動,手裡酒碗都灑了。
“黨項?”鄭守義表示比較茫然。
宋瑤道“容……容我細表。”
喝一口酒壓壓驚,宋瑤說“這黨……黨項,本是西羌一支,原在青海、大非川一帶。武德年間歸順我朝。後因吐蕃侵淩,陸續內遷,在河西一帶。
仆固懷恩反反叛時,黨項與吐渾有從逆,後被鎮壓。
餘餘眾又被遷來銀……夏一帶。
叛叛服不定。
巢亂時,黨項拓跋家勢大,借出兵平亂之機,竊……據定難軍夏州節度使,夏綏銀宥諸州儘在其手。然這廝不思報效,反投了逆梁。
是可忍熟不可忍!
拓跋家這些年很……不安分呐,勾連左近羌人,所謀者大……大呀。”
鄭守義對這邊東西南北全沒概念,宋使君便一麵說,一麵手指沾水,在案幾上給鄭爺畫圖。
這就明白了,原來這夏、綏就在黃河以南,怪不得這廝義憤填膺。他天德軍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邊上趴著個定難軍,能不上火麼。
好小子,是想鼓動自己幫他打定難軍?胃口大不大了點。
見鄭二若有所思卻沒急著表態,宋瑤也不再講這事,一夜吃酒不提。
次日清晨,鄭守義打著嗬欠起床,一推門,就看張忠在門口等著。
“啊呦,監軍使這是有事?”
小中官給鄭老板遞個眼色,拉著他進屋落座,道“主公,宋瑤這是想讓我軍為他火中取栗啊。”
“你看出來了。”鄭守義道,“不怕他沒想法,爺爺隻怕他無欲無求。本來以為人家缺錢,到此一看,怕不有幾萬戶?比老子朔州還人口豐盛些。
正愁沒個抓手,他既有意這定難軍,不妨聽聽他說。
乾與不乾,卻不在他。”
張忠見說,道“主公這般說,奴便放心了。”
“切,你不放心。爺爺若是這般好哄,墳頭早不得一丈高了。這兩日,你遣人四處轉轉,瞧瞧本地風土人情。
那個甚定難軍麼,爺爺沒興趣,但是搶些牛羊回去是正經。”鄭大帥得了這個振武軍,如今真是窮得發慌,走哪都想搶一把,“回程時,中城那邊,有願走者都帶回去,不願走也不勉強。去罷。”
用罷午飯,宋瑤將軍晃晃悠悠又來陪吃。
如此數日。鄭守義自帶了許多牛羊,也不白吃宋瑤,分他一半畜牲勞軍。
五月二十三日。
看看牛羊吃了大半,與宋將軍與敘了同僚之誼,鄭大帥就要動身返回。
宋將軍聽說,一把扯住黑爺,道“鄭……鄭帥何往?”
“出來快有一月,家中諸事繁雜,還要忙碌啊。”鄭守義揣著明白裝糊塗,其實就是胡說八道。家裡的雜事有啥時候累著他了,除了練新兵他跟著,種田攏錢都是劉三哥在忙。
哦,如今鄭老四家裡買賣不做,也跟著劉三哥管錢糧。
在外還有個小安。這廝準備將院子從定州開過來。本來想直接搬走,但是那邊的殺才們死活不讓,所以隻能將部分骨乾帶走,定州的院子還得繼續營業。
宋瑤搞不清鄭哥這是真的要走還是拿班兒,十有八九是拿班兒。但是宋哥不敢賭啊。人家背後有遼王做大哥,盧龍、河東做後盾,他宋瑤有個蛋。隻好開口說“鄭帥,有個買賣,不知尊意肯否……
戲肉來了。
鄭爺身子前傾,作好奇狀,道“去搶哪家?”心說,好小子挺能裝,爺爺不說走,你是不是還不開口呢。
哼哼。
宋瑤道“拓跋家,敢敢不敢。”
“拓跋家?哪個拓跋家。”
“夏州啊。”
鄭爺這幾天對附近也算有點了解,道“他家不是賜姓李了麼?”
“啐!”宋將軍道,“叛臣賊子,國姓他……他也配。”
鄭哥才不在乎拓跋家配不配國姓,隻將腦袋一頓猛搖,跟撥浪鼓也似,道“搶個部落破個寨子罷了。攻城麼,弄不成弄不成。”
“鄭鄭帥莫急,待我細細說來。”
宋瑤喝口水潤潤喉嚨,道“拓拓拔思恭死後,其弟思諫接位。
去歲,思諫也死了,思恭之孫拓跋彝昌上台。
結果呢,今年初,夏州節度使高宗益反……反了,彝昌被殺。
誰想到轉頭這廝又被殺了。
如今推了個拓跋仁福上來。
拓跋家百年積蓄,儘……儘在夏州城中。
定難軍接連換帥,元氣……元氣大傷,亂得可以。
鄭帥,你這裡馬多,我我也湊得一千精騎。你我合兵一處,取了夏州,不不比搶幾個破落戶……肥麼?”
可能是感覺說得過於赤裸裸,宋將軍又往回收,道“那拓跋家附逆,滅了這廝,扶個忠臣義士上上位,公私兩便嘛。”
咱宋將軍義憤填膺,隻差沒把“忠臣義士”四個字貼自家臉上了。
眼見鄭爺依舊沉吟不語,宋瑤也不裝了,繼續加料道“鄭帥!恩人哪!可可憐可憐宋某吧。
這日子提心吊膽他他難過啊。
如能成就好事,夏……夏州財貨,俱歸鄭帥。
哎,缺人麼,黨項羌種地放馬都不差,弄走,都弄去振武軍給鄭帥扛活。”
看看鄭大帥還不點頭,宋瑤再道“鄭帥,河南地曆稱富庶,今有黨項、雜虜十數萬,牛羊上百萬,便是拿……不下夏州,亦不白走一趟。
若機緣巧合取得夏州,則是錦上添花。
裡外有賺,左右不虧啊。”
鄭守義看看再不吐口,這友誼的小船就得翻了。
老郭這兩天也在附近打聽明白,中套這塊確實不錯。不論往北往南,都有可為。從陰山北麓搶回去,是鄭爺做的備手。
如今有了宋瑤這個內奸帶路,搶河南地?
這廝會不會使壞呀。
“宋帥,茲事體大,容某細思。明日答複可否?”
宋瑤心曰,還想個錘子,乾吧。
麵上卻是萬分恭謹,叉手道“靜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