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改3_焉知夢_线上阅读小说网 

後改3(2 / 2)

“娘子好厲害!”四語一臉崇拜地讚歎道。

“哈哈哈!”顧瑜被四語的反應逗笑,條件反射想摸摸四語的頭,但想起手上還有藥屑,於是收回了手,解釋道“嗯不是藥,是塗在頭發上的,大概可以保持兩三個月白發還會長出來的,到時候再塗一次就好了……”

聽上去挺簡單又挺麻煩的。不過管家沒有再問,老老實實在一旁打下手。

材料很快被分揀完,顧瑜三人把材料擺在院子裡晾曬,又讓章家送來了醋,將黑豆泡了起來。等晾曬完將材料搗成粉末熬煮即可,接下來就是等了。

章遼對此不感興趣,沒有多問,隻吩咐下人們顧瑜要什麼隻要沒問題就買給她,畢竟天子使者快來了,麵子功夫要做足。

章夫人很好奇。府裡的事她都想負責,但是鑒於上次在花月院鬨了笑話,臉皮薄的章夫人這些日都沒有打擾顧瑜,就像忘了她一般。如今過了這麼些日子,餘氏也被趕了出去,麟哥兒又養在她身邊,她覺得自己又行了。

“據說是給皇後娘娘的禮物,能使人白發變黑呢!”前去探聽消息的婢女說道。

白發變黑?章夫人當場就有些激動。她今年已經年近四十了,雖然沒多美貌又生於武將之家,但她也是年輕時也是愛美的。隻是歲月不饒人,無數個清晨她梳洗打扮時,看著銅鏡裡那張日益衰老的麵孔,發鬢幾根白發尤為刺眼。

隻有人老了才會有白發,她老了嗎?她還沒有生出兒子,就已經老了啊

於是當章遼心慌慌地聞訊而來的時候,就看見章夫人和顧瑜一起坐在屋子裡,盯著一個小爐子聊天,身邊圍著一群下人。

居然沒有鬨起來嗎?章遼嚇了一跳。

見到章遼來,章夫人也止住方才的話茬,轉為向章遼打招呼。

“呀!大郎你來了!”

“你們這是在乾什麼?”章遼摸不著頭腦。

屋裡的眾人將蒲團繞著小火爐放置跪坐,火爐上是常見的陶瓷罐子,底部被燒得黑紅。一個婢女正拿著三指粗的木棍在罐子裡攪動,裡邊不知道放了些什麼,隨著攪動烘出來的味道有些香膩刺鼻。

“做染發劑呢!”章夫人笑著說道,說罷還扭頭問顧瑜“顧娘子,是染發劑吧?”

顧瑜亦是笑著點點頭。

章夫人繼續笑著道“說是做好之後在洗頭後塗抹在發絲上,然後用銅鬥烘半個時辰,發絲就能漆黑如墨。”

哪會有這種東西章遼撇撇嘴。

不過,她們關係什麼時候這麼好了?章遼呆愣愣地看著滿臉笑容的兩個人。

熬煮的爐子加了兩遍柴,裡邊的漿膏愈發黏稠,章遼見沒有鬨起來早就走了,章夫人也等得不耐煩,不再跪坐,而是在屋子裡走來走去。

“顧娘子,還有多久啊?”章夫人滿臉的微笑也變成了焦急。

“快了。”顧瑜隻是這樣回答。

罐子裡的發膏已經差不多了,但是還需要放涼才能用,不過快立冬了,放涼差不多等兩三個時辰就可以了。

已經到了晚飯的時候,章夫人還沒有回去,心思有些太明顯了。不過章夫人倒是提前吩咐小廚房準備了很多菜。

看在美食的麵子上,顧瑜沒有趕人的意思。

“夫人準備了燒尾宴、金乳酥、漢宮棋、磓子、畢羅、巨勝奴、雜錦魚球粥……”婢女們一邊介紹一邊把飯菜端上矮桌。

這麼多顧瑜咋舌。女人為了美還真是瘋狂啊

這麼明顯的討好,也就章夫人才做的出來了。

於是顧瑜開心地享用了晚飯,章府的廚子手藝還可以,燒尾宴魚皮微焦,魚肉嫩滑;金乳酥滿口都是奶香,雖略有些發乾,但是整體不錯;漢宮棋入口綿柔;磓子滿滿的棗泥香味,因為複炸又酥又脆

茶足飯飽,足足吃了半個時辰,一點菜底沒有剩下,章家的人也是第一次見到一個女童可以吃這麼多東西。其間章夫人還未出嫁的女兒章七娘也來找她,話裡話外都是催促她快些回去。

章夫人猶豫再三,最後還是在一群人的勸說中回去了,但可以預見第二天肯定一大早就會來。

顧瑜她們倒是沒出什麼力氣,做染發劑隻需要注意原料比例,熬煮的時候也是章府的婢女在攪動,兩個小姑娘打了一套拳,又開始下棋,管家見沒有什麼事便退下了。

翌日果然一大早就被章夫人叫了起來,章府的其他幾個未出閣的小娘子也一臉興奮地跟著過來,她們雖然還小用不上這種東西,但是章夫人很上心,她們不得不也上心,於是花月院裡一群人嘰嘰喳喳很是熱鬨。

“章夫人要試嗎?”顧瑜打著哈欠問道。

要試嗎?若是昨晚沒準章夫人就答應了。但是經過一晚上的冷靜時間,章夫人有些猶豫。

畢竟顧瑜才九歲,畢竟之前從未聽聞過這種東西。不能因為她說是送給皇後娘娘的禮物就如此放心的。

顧瑜看到了章夫人的神情,不以為怪。說道“我先去洗漱,等下如果章夫人還沒想好我就在古伯頭發上試。”

這樣啊,那就太好了!章夫人放下心來,決定先看看古伯使用後的效果。

於是四語和顧瑜眯著眼準備洗漱,婢女們這次有眼色地搶過臉盆去打水。

因為顧瑜是冬日,婢女們不得不現燒水,因此等待的時間便更長了。章夫人雖然沒有說什麼,但她又在屋子裡轉起圈來。

好容易等顧瑜洗漱完畢,婢女們又被安排燒水。

工具人古伯被抓來當小白鼠,被迫在一眾人的注視下躺下,管家覺得拘謹又異樣。

發包被顧瑜拆開,四語在一旁打下手。

先簡單地將頭發洗了洗,然後瀝乾,婢女們將罐子搬到顧瑜手邊,顧瑜拿著一個巴掌大的小木板刮了些染發膏,然後刷在管家頭發上,四語遞上梳子接過木板,顧瑜將刷完染發膏的頭發梳了梳,接下來就是一直重複,刮染發膏,梳頭,刮染發膏,梳頭……

約摸過了兩刻鐘,顧瑜用臉巾將古伯的頭發包住,說了聲可以了。

又過了兩刻鐘,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下,顧瑜打開臉巾,將管家的頭發衝洗了幾次,黑灰色充滿了臉盆。

淘洗三四次,終於乾淨了,婢女們給管家烘乾頭發後,管家羞澀地起身,長發如墨散開。章夫人看得眼睛都直了,原本許多白發的管家如今滿頭青絲,雖然發根處似乎沒有染到,但這效果已經不錯了。

其他眾人也看得呆呆。

“顧娘子……這……這就是要送給皇後娘娘的禮物嗎?”章夫人看著管家的頭發,摸了摸自己的發髻。她的頭發,應該也可以如此吧?

“是呀!”顧瑜燦爛一笑。

“那,我……我的頭發……”章夫人這時候居然扭捏起來。

“自然也可以染黑。”顧瑜依舊笑著說道,“不過,得等到皇後娘娘染完以後。”

“……”

什麼?眾人愣住,仿佛被點了穴。

“是這樣的,這是送給皇後娘娘的禮物,豈能大家隨便用呢?”顧瑜依舊笑。

章夫人看著麵前笑眯眯的小姑娘,心頭再次滑過那句話“這是什麼孩子!”

“可,你家管家不是也用了嗎?”章府的小娘子不甘心地質問道。

是呀,你這是不是故意在氣章夫人?眾人怒目。

顧瑜收起笑嚴肅說道“古伯是為皇後娘娘試效果,如今看來效果果然不錯,方才我也問了章夫人,要不要試,夫人自己拒絕了。”

方才?好像確實如此不過不是在古伯頭發上試完再給夫人染嗎?

“顧三娘,你耍我呢?”章夫人反應過來,厲聲問道。

顧瑜麵無表情地看著她“章夫人不要鬨了,送給皇後娘娘的物什若人人都先有,那算什麼獵奇?”

“……”

“讓她滾!讓她滾!”回到自己院子的章夫人怒罵著將杯子摔到地上。

“這話有些耳熟?”底下伺候的婢女疑惑地竊竊私語。

可不是耳熟麼,顧娘子剛來那天章都尉就是這個反應。

“你跟她置什麼氣?她又不是咱家的娘子,可不會慣著你。”章遼無奈地說。

下人們又被支去屋外,屋裡的章夫人來回踱步怒氣衝衝。

“我在那裡哄了她一日!她都沒有跟我說!她就是故意的!”章夫人尖叫道,“把她趕走!”

章遼歎了口氣“趕她走你的染發劑還要不要了?”

“哪有染發劑!那賤婢根本就是戲耍我呢!”章夫人越想越生氣,“你不趕她!我去趕!”

章遼伸手攔住,然後說道“昨夜染發膏晾完她就親自來送了一罐。”

“管她咦?大郎你說什麼?”章夫人又怒轉驚,懷疑自己沒有聽清,抓住了章遼的手。

章遼見章夫人不再激動,於是慢慢說道“其實昨夜剛做好後她就送來了一罐,但是這個要保密。”

“這有什麼可保密的。”章夫人不以為然。

但是章遼嚴肅地反抓住她的胳膊,說道“她做這個,已經說了是給皇後娘娘的禮物,皇後娘娘還沒用,你就用了,合適嗎?”

章夫人呆住“合”合適二字實在說不出口。

確實不合適。

“你帶了那麼多人,她當然不能堂而皇之給你也染一次頭發。”章遼說道,想起昨晚顧瑜跟他叮囑這些話時,他聽得一背冷汗——原來險些釀成大錯。這些一肚子計謀的人真是了不得,不管年紀有多小都不容小覷。

“那她怎麼不告訴我?”如果告訴她她今日也不會在下人麵前出醜了。

“怎麼說?當著一院子的下人的麵,說這種大逆不道的事?”再說就算她說了,你肯聽嗎?

聽不聽的反正她當時沒說嘛

不過聽到這話章夫人終於散了氣,又焦急地問“大郎,那她送來的東西在哪裡?”

章都尉鬆開抓住章夫人胳膊的手,站直說道“等京城裡皇後娘娘先用過,我自然會給你。”

章夫人欲哭無淚。

早知道早上顧瑜問的時候,她就應該答應的。等皇後娘娘用過那又要一個月了吧

……

“娘子,你為什麼還給她一罐呀?”四語不懂,她們和章夫人的關係並不好,可以說還交過惡呢。

“這算什麼交惡。”顧瑜笑笑,“人之常情罷了。”

“娘子真是好人。”四語不懂什麼是人之常情,她還太小,但是娘子說什麼,肯定就是什麼。

“是嗎?我也覺得我挺好的。”顧瑜摸了摸四語的頭。

其他原因當然不好跟四語說,主要是說了四語也聽不懂。

她們打擾章家這麼久,其實章家沒有義務收留他們。但是章遼一直沒有趕她走,不管是因為有所圖謀還是貪圖名聲,章家確實在不經意間保了她的安全。是喜歡章家嗎?算不上。一罐染發劑而已,在這裡可能很稀缺,但其實也隻是小玩意兒罷了。

而這種小玩意兒能籠絡一個人甚至一個章家,何樂而不為呢?

更何況,章夫人的“癲狂”也讓她有了新的想法。或許這個染發劑除了給皇後娘娘,還可以作為售賣

當然,也得皇後娘娘用過以後才行。

隴右軍因為顧淮已死的消息再也瞞不住了,士氣低迷了很久。雖然西涼已滅,但是想到顧將軍已經死了,每個兵丁都很難過。他們是與顧將軍在西北同吃同住共同堅守幾年甚至十幾年的人。顧淮在他們心目中已經成了一種信仰,他們對顧淮的崇敬遠勝西北的百姓。

直到聖人下令追封了顧淮,又加封了顧瑜,將士們才稍感安心。雖然顧將軍不在了,但是陛下似乎是和顧將軍一樣的人。

有這樣的愛兵如子的人存在,縱使有一日會戰死,也覺得是值得的。

隴右軍的軍心穩了,沈淵的手便伸向了西北。孫長青在路上耽誤了半個月,就是這半個月,隴右軍已經被蠶食了兩成,大多人被編入右安軍,另一小部分被編入六安軍。

六安軍現任的將領也是沈淵的人。

所以沈淵到底是在西北戰役結束後占了便宜。

此消彼長,此長彼消。

看著沈淵的勢力越來越大,王充不可能不行動,今日朝堂上的事,就是因此而起的。

“張侍中今日又上朝了。”崔元小聲說道。

沈淵麵無表情“如今我占了便宜,他們自然是要咬一口回去的。”

崔元還要說什麼,台上的太監已經高聲唱和聖人上朝,陛下既然來了,再說話就不合適了,於是崔元抱著笏板乖乖站好。

隨著皇帝落座說完客套的開場語,陸遜從百官中走出“臣有本奏。”

沈淵和手下的官員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

“如今我大周地廣物博,周圍列國為敬,百姓安居商戶樂業,實乃天朝。然孟夫子有雲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我朝有法家拂士,卻無敵國外患,如今正是需要未雨綢繆之即。”

“故而臣鬥膽請聖人著令,修築長城。”

曆朝曆代皇帝基本都修築過長城,為了防禦外患,這提議沒有什麼不對。

但是修築長城需要人力物力,沈淵身為六部尚書,自然管的是錢財和人力。

王充這是打算借著軍事的力,來消磨他啊。

沈淵看向王充,視線如刀。

王充根本不在意,怨恨是敗者的事,這次的奏請合情合理,失敗的隻可能是沈淵。

“邊防工事向來是朝中大事,如今西北戰事剛落定就修築長城,陸少府可知需要多少物力財力?”戶部侍郎薑正應對道。

修繕的事與戶部密不可分,他出來比崔元出來合理。

“邊塞穩定,百姓才可安居,百姓安居,才有我朝。”陸遜說道,“若邊塞不穩,何以穩民心?”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為君為臣說到底還是要懼怕民心,否則史書上留馬明可是要遺臭萬年的。

聖人自認明君,百官自認賢臣。

陸遜這番話更是說得義正言辭,仿佛不是為了黨爭,而是為了社稷為了大周。

薑正不慌不忙接道“不修長城也是為了民心。”

“我朝西北戰事陸陸續續持續了十三年,在此之前與後梁又有數十年的征戰,邊關連年戰亂,耗費巨多,即便如此稅收依然從未漲過。這般巨大的耗費卻從未傷及百姓,這才是民心所向。如今戰事已定,內外無憂,正是發展民生的好時機,若在此時修築長期,必定掏空國庫,這些人力錢財難道陸少府難道打算自己出嗎?還是說要再上奏請增加賦稅?”

你今日敢上本請增加賦稅,明日民眾的唾沫就能淹死你!

民治賦稅不是陸遜擅長的,但是陸遜沒有覺得羞愧,而是從容退下,又有官員走出。

“乃知兵者是凶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注1然無棄之不用者,何哉?皆因邊境事安則民心安。此時西北戰事雖已定,但爾等又敢保證日後不會有其他勁敵出現嗎?彼時待如何?臨陣磨槍嗎?”此人聲音洪亮,言之鑿鑿,引起一片讚同。

許攸。薑正心中念著他的名字。吏部的一名普通文官,雖然處於六部之中,但並非六部所有人都是沈相一黨,許攸便是王相一黨。

“那依許朝議之言,便是要不顧民生了?”薑正冷笑著反問道。

“非也。民器之耗乃是戶部之事,如有障礙理應戶部官員設法解決,並非顧左右而言他。注2”許攸亦是義正言辭地說道。

這便是把鍋甩給戶部了。

真有你的!王充心想。沈淵,這次不愁你不輸!

朝堂上陷入片刻沉寂,連龍椅上一直未發話的聖人也不打算定論。

不過沒關係。王充暗自握緊了笏板。這次的奏請合情合理,端看沈淵有無後手。就算沈淵有後手,隱患也會就此埋下,他日若邊境突然戰事,今日之事就是問罪沈淵的理由。

王相公誌得意滿得意洋洋,然而下一秒笑容就裂開了。

一直未在百官之列,立於百官側邊的禦史中,張衡走了出來。

“臣以為許朝議所言有失偏頗。”一如既往的醇和的聲音響起。

張衡!你敢壞我好事!王充的笑容僵住,一臉不可置信。

張衡在朝堂中話並不多,一直是醉心學術的形象。朝中的政黨之爭一直都是沈淵和王充在鬥,張衡一直在修書寫文,對於這些鮮少發話,張黨也是朝堂看起來最與世無爭的一群人。

最近張衡的話似乎越來越多了。上一次表麵問罪孫長青,使孫長青和沈淵暗地“和解”,這一次又是出來幫沈淵說話。

張衡,你的日子是不是過得太安穩了!

張衡沒有在意王充的敵意和沈淵的驚訝,不慌不忙說道“前朝不能精選賢良,安撫邊境,惟解築長城以備西涼,情識之惑,一至於此!聖人今委任孫長青於涼州,遂使西涼城敗,塞垣安靜,豈不勝遠築長城?”注3

張衡的話說起來並沒有什麼力量,因為戰事不可琢磨,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一概而論的。但他要做的也隻是出來說這句話。

因為張衡出人意料地站出來,朝堂上的爭執暫無定論,陛下既沒有說修長城,也沒有說不修長城。畢竟是邊防大事,其中需要考慮的太多,許攸的憂慮也是皇帝的憂慮。民生問題是國之根本,有時候更甚軍事,不能踏錯一步。

修築長城的提議被暫且擱置下,但是這個事情不會就此打住,可以預見接下來的朝堂定然是沈淵和王充的人每日辯駁。隻是張衡摻和這一腳,實在令人意想不到。

“張侍中和沈相公聯手了?”下了朝的相府依然熱鬨,一眾人皆是憤憤又疑惑不已。

“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聯合起來的,但不可不重視啊。”一名紅袍玉帶官員說道。

是啊,如果張衡和沈淵聯合起來了,他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陸遜則在一旁若有所思……

按理說,張衡和沈淵不會聯合,因為政黨不同。沈淵勢大,這對喜歡玩製衡的皇帝來說並不是好事,聖人本應也打壓沈淵的,但是聖人沒有,他今日在朝堂一句話也沒有說。

沒有說話,就意味著聖人恐怕不想修長城。陸遜那時就想到了,所以他借勢退了下來。

聖人為何不想修長城?這也是陸遜今日一直在思考的問題。他們可以指責戶部辦事不利,但是戶部的問題一時不會解決,身為皇帝必然是要考慮現實存在的條件——此時連年損耗,戶部的存底不益修築長城。

所以,張衡的話雖然沒有多少力量,但偏偏是聖人想聽的,聖人也能借此將此事置後……

陸遜看著書房裡依然爭得麵紅耳赤吵鬨不休的官員們,默默拿了紙筆給王充寫了自己的答案。

而在寢殿的皇帝,也召來了探聽消息的太監詢問此事。

雖然張衡的話深入他心,但是他還是要知道張衡和沈淵暗地裡有沒有勾結。

身為帝王,多疑一點兒不是很正常的嗎?皇帝想道。如果張衡真的和沈淵暗地有勾結,那對於朝堂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三足鼎立的局麵能解決好很多事,但是一言堂不會。更何況官員權勢太大,就容易起一些不改起的念頭,防微杜漸才是正道。

太監全福行了禮答道“張行公暗中沒有和沈妙才有過接觸,兩人手下的謀士和大臣也未曾合計。”

沒有聯合?皇帝摩挲著青花瓷杯盞。全福所說必然是他能查到的所有信息都表明這兩個人沒有聯合。但是凡事就怕萬一,皇帝不會留這個萬一存在。

“派人盯緊沈淵。”皇帝說道,品了口茶,又頓了頓,“讓陳四仔細查探。”

陳四是皇帝在沈相府裡埋下的一顆棋子,負責查探相府日常異況然後報給全福。

全福應聲是,連忙行禮退下了。

君心不可測,從他在皇帝身邊第一天起,就知道這個道理。

注1乃知兵者是凶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出自李白《戰城南》

注2顧左右而言他。出自《孟子·梁惠王下》

注3不能精選賢良……豈不勝遠築長城?出自《舊唐書·李勣傳》,原文是唐太宗李世民讚李勣。唐太宗李世民認為精選賢良,安撫邊境,比修築萬裡長城更管用。

立冬這日,顧瑜一行人終於抵達了京城。此處的京城並非長安城,而是洛陽城,城中有洛水橫穿,街景繁華,水景秀麗。雖然已經是立冬,但因為在中原腹地,氣溫並沒有太冷。

穿著青花紋藍色襦裙的顧瑜徑自跳下了馬車,在“人凳”訝異的目光中走進了修義坊的一處宅子裡,四語和古伯緊隨其後。

天子使者回宮複命,顧瑜本也該跟著去的。但是聖人最近被朝堂吵的焦頭爛額,沒空理會顧瑜的“答謝”,於是便先在宅子裡休息了。

還沒等顧瑜喘口氣,就看見入門的影壁後整整齊齊站著一群宮婢,嚇了三人一跳。

“平西郡主安。”宮婢們齊齊施禮。

其中一個稍年長的走出來介紹道“我等是聖人賜予郡主的宮人,共主事一人,尚儀局指導兩人,上等宮女一人,餘皆為禦洗雜掃。奴是這些人的主事,人都稱一聲甘娘子。”

顧瑜乖巧地喊了聲“甘娘子。”

甘娘子滿意地抿嘴笑。

顧瑜指了指古伯,介紹道“這是將軍府之前的管家,大家都叫古伯,在我阿耶手下很多年了。”

然後又指了指四語“這是我的貼身婢女,我們一起長大的。”

甘娘子心中記下,施平禮。雖然顧瑜沒有多交代什麼,但這幾句話就可以看出,這個管家不能使喚,這個婢女也不能使喚,都是顧瑜身邊的人。

甘娘子支使婢女們接過顧瑜三人為數不多的行李,又引著她們去大堂吃茶。

因為顧瑜還是個孩子,所以茶中沒有放鹽醋香辛料之類的,而是多了幾塊晶瑩剔透的果肉,顧瑜就著茶水吃下,滋味略甜,是梨子。

“冬日吃梨子潤肺。”甘娘子笑著說道。

顧瑜給麵子地點點頭“很好吃,多謝甘娘子。”

“哪裡的話。”甘娘子聽到這句多謝卻很是不習慣,“為人奴婢該儘的本分罷了,娘子這麼說,就折煞奴了。”

原來是個極守禮的,看來聖人賜的人倒是一心為她了。

顧瑜笑笑沒有說話,甘娘子卻打開了話匣子“知道郡主今日要到,就提前讓人燒了熱水,供郡主沐浴。賢妃殿下注1還特地指派了兩位尚儀局的指導,教導郡主禮儀,等郡主學得差不多了,就可以到聖人麵前謝恩了。”

顧瑜心中笑道這甘娘子倒是會說話,沒有提皇帝沒空見她,而是說學禮儀。學得好不好暫且不論,倒是顯得聖人沒有忽視她。可以預見這些事也會被傳入民眾口中,人人都會誇讚聖人的仁善周到。

“聖人賞賜的銀錢和絹布已經放在庫房裡登記在冊,郡主可隨時查看。”甘娘子遞上一張文書,上邊寫著皇帝賞賜的具體物什和數量。

“京城裡吃的玩的應有儘有,郡主剛來還沒見識過,等上元節也可以出去走走,三月三也可以去踏青戲水……”餘娘子興致勃勃地介紹著,看見顧瑜打了個哈欠,便停下話頭。

“郡主若是累了可以先歇息。”

顧瑜點點頭“我先去沐浴。”

於是甘娘子又吩咐下去,引著顧瑜回房沐浴,兩個樣貌端正的宮婢在旁邊撒花瓣添水。雖然從沒見過這種架勢,但顧瑜沒有露怯坦然受之,心中歎了句怪不得這世上都想做昏君,這才是生活啊!

沐浴完又有婢女烘頭發,顧瑜穿著褻衣躺在矮塌上,手裡是甘娘子早就備好的鏤空紋魚銀手爐,屋子裡另兩個獸耳暖爐靜靜地燒著,沒有一絲碳煙,顧瑜舒服地睡著了。

甘娘子站在一旁,瞥見顧瑜換下的臟衣服和幾包奇怪的條狀物,吩咐婢女拿過來。

待婢女費力地抱過來,疑惑地問道“這些是什麼?”

看上去似乎是布包著什麼東西?

婢女低著頭小聲回答“是沙袋,方才郡主沐浴時卸下的。”

這些沙袋大大小小有六個,每個都有一斤多重,呈長條狀,兩端有繩子,可以綁在一起。

“郡主身上卸下來的?”甘娘子失聲尖叫,然後意識到自己的失禮,連忙看了看顧瑜。還好,顧瑜沒有被吵醒。

婢女依舊低頭小聲答道“是”。

郡主綁著這個乾嘛?甘娘子疑惑不解。因為是冬日衣服都臃腫,顧瑜進來時大家都沒注意到她衣服裡還綁著沙袋,還以為是穿得厚。

“許是因為是武將之後,鍛煉身體用?”婢女小聲說出自己的猜測。

甘娘子失笑“這麼小,鍛煉什麼,丟掉吧。”

想了想又改口道“收起來吧!”

婢女遵命退下。

睡到半夜才醒的顧瑜一睜眼,身邊有兩個婢女困倦地支著腦袋,矮塌上趴著甘娘子的半個身子——在顧瑜腳邊。

嚇得顧瑜一個激靈乾什麼呢這是?

四語呢?昨日她舟車勞頓太困了扛不住就睡著了,也沒有人叫她……不得不說她的警惕性真的越來越低了,這可不是好事

顧瑜環視了一下屋子,隻有兩個婢女和甘娘子,將身上的錦被蓋在甘娘子身上,又小聲叫了婢女起來回自己房裡睡,顧瑜翻了翻衣櫃找到一件鬥篷,披上鬥篷準備找找四語在哪個屋子。

月朗星稀的冬夜,雖然還沒下雪但是有風起了,顧瑜揉了揉鼻子,覺得自己白日一定會風寒,但是依舊走了出去。

夜色濃暗,顧瑜打著燈籠看了兩三間,在自己住的院子的廂房裡,找到了四語。

看來甘娘子很會做事。顧瑜心中念叨著,沒有開門驚擾四語,輕輕將門縫合上回去了。

顧瑜靜靜地躺在床上,腦海裡是這些日子經曆過的事和聽過的話,孫長青沒有告訴她線索,但是她已經推算出了大概。

雖然還不能確定是誰害了顧淮,但是她已經到京城了。如他們所願,也如她所願,端看誰能笑到最後了。

顧瑜閉上眼,不一會兒又沉沉睡去。

又過了兩個時辰,顧瑜已經醒來了,在臥榻上睡得腰酸背痛的甘娘子不知何時站在了顧瑜的床邊。

“……”你到底要乾什麼啊?顧瑜有些無語。

甘娘子見顧瑜醒了,又是吩咐婢女準備梳洗,又是吩咐準備早飯,一副儘心儘力的樣子……也確實是儘心儘力在做了。

顧瑜不好意思責備,委婉地開口問道“甘娘子,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跟我說?”

什麼事?甘娘子被問住,說到事情,還確實有一件需要顧瑜做的。

“奴昨日介紹過的,有兩個尚儀局的宮女……說起來並非奴婢,是女官,是聖人讓賢妃選的人……賢妃娘家是江南望族,頗重禮儀,選的女官也是儀態最好的……”甘娘子沒有休息好,有些語無倫次地說道。

“是要我跟著學禮儀嗎?”顧瑜問道。

甘娘子想了想,點點頭“是的。”

好吧。顧瑜妥協,準備起身梳洗打扮。

“還有一事……”甘娘子有些猶豫。

顧瑜抬起頭看著她,示意她有事大膽地說,不用吞吞吐吐的。

甘娘子便開口說道“昨日郡主沐浴時卸下來幾個沙袋……奴讓人收了放庫房裡了……”

雖然甘娘子沒有說接下來的話,但是顧瑜已經聽出了她的意思,沒有哪家的小娘子是隨身帶著沙袋的。

“那就放在庫房吧。”顧瑜說道。

甘娘子鬆了一口氣。

洗漱打扮完就可以吃早飯了,廚房準備了雞羹,把雌烏雞煮到特彆熟,細細切碎,加上豉汁、薑、花椒、蔥、醬燉成羹吃,又備了酪櫻桃和滿麻的胡餅。

本來有美食吃顧瑜是很開心的,直到尚儀局的指導女官站在矮桌旁,開口指導她儀態時,顧瑜整個人都不好了。

兩個女官一個叫連翹,一個叫茯苓,都是十八九歲的樣子,但是氣質不俗,據說是因為二人是賢妃娘娘家出來的。

受聖人皇恩的平西郡主自然也要向兩人學習,畢竟若是禮儀不周到的話丟的可是陛下的臉。

顧瑜承受不起這份罪過,自然要勤奮學習了。

“……跪坐也不能軟趴趴坐在腿上……”

“背要直……”

“執著的手不要指向外側……”

兩個女官你一言我一語,活生生把顧瑜說得僵住。

手足無措的顧瑜呆呆地拿著筷子抬起頭“要不……你們示範一下?”

兩位女官臉上劃過一絲不耐煩,但是很快就隱了下去。

“於禮不合。”連翹正色說道。

顧瑜擺擺手“無妨,你們示範一下我也好學習,你們隻說的話我學不到。”

這些禮儀不是示範一兩次就能學會的,但麵前的女童大小也是個郡主,於是茯苓按耐住心裡的不耐煩,遵命說了聲“是”,然後跪坐在顧瑜對麵示範起來。

一個西北來的粗魯的小丫頭,怎麼學得會?連翹心中不屑。

茯苓在用餐時,顧瑜沒有跟著做,而是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不一會兒茯苓停下動作,示意自己示範完了。顧瑜心裡也過了一個七七八八。

“郡主,禮儀不是一日兩日能學會的,貪多嚼不爛,郡主今日能學兩成已經算好的了。”連翹笑著說道。

顧瑜點點頭,然後坐正身姿,直起背,握住筷子五指朝內,一手拂袖夾菜,品嘗時淺嘗一口,嚼動二十次後咽下,過程中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

儀態動作……居然和茯苓所做九成九的像。

連翹和茯苓在一旁呆住,若不是長久以來的禮儀習慣,她們此時定然是要驚呼的。

注1殿下。因為娘娘在唐朝是對母親的稱謂,故而這裡用殿下。

“典儀,我做得還可以吧?”顧瑜淺笑問道,儀態端莊,但神情不似八九歲的孩子,因而有些怪異。

還可以吧?示範了一遍就學了九成九的相像,可不單單是“還可以”的程度了。

小瞧了顧瑜的連翹心中有些慌亂,但是很快調整好點點頭“郡主聰慧,用完早膳後還有其他禮儀要學。”

餐禮是最簡單的,且看後邊學得如何了。連翹想到。

事實上除了簡單的餐禮之外,還有更為複雜的宴禮、祭禮、策拜禮……

連翹打起精神,決定讓這個西北的小姑娘見識一下什麼才叫禮儀大家。

一天過去了。

顧宅裡的婢女們隻在上菜的時候見到顧瑜,其他時間顧瑜都在屋子裡跟兩位典儀學禮儀。

“不知道學得怎麼樣了。”有婢女小聲嘀咕。

“今日才開始學……又是西北來的……”可見不太行。

日薄西山,顧瑜笑著揮彆連翹和茯苓。

“典儀明日見。”

茯苓還好,表情還算正常,連翹的表情已經略微有些繃不住了。

“是學得不好嗎?”甘娘子憂心問道。

被攔住詢問的連翹神情呆滯,似乎沒有聽到甘娘子的問題,這讓甘娘子更為擔憂是不是顧瑜資質太差……

沒人能想到連翹是被顧瑜學得太快震驚的。

太奇怪了!這個小姑娘看上去明明是不懂禮儀的,但是每每她示範一次後,顧瑜馬上學得八九不離十。

“或許是記憶比較好。”茯苓這樣解釋道。

或許吧。連翹撇撇嘴,說不準明日她就給忘了呢。

想到這裡連翹終於安心洗漱休息了。

……

翌日起了個大早的連翹又精神滿滿走進了顧瑜的屋子。

顧瑜早就在等著她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女童也在一旁,好奇地看著她。

這就是那個四語吧……連翹看了一眼四語,沒有多問,仿佛四語一直都在一般。

早飯是一起用的,連翹一邊吃一邊看向顧瑜,她的動作流暢,儀態大方,看來昨日教的餐禮沒有忘記,隻待吃完飯看她其他禮儀還記不記得了……

又一天過去了。

“好像學得不錯。”婢女說道。

“是呢,用餐時儀態很漂亮,和連翹她們一模一樣……”另一個婢女附和道。

茯苓的神情也開始呆滯。連翹?連翹已經徹底恍惚了。

昨日的禮儀這個小姑娘居然一點兒都沒有忘,而且做得比昨日還熟練了。

於是今日茯苓也加入了“為難”顧瑜的隊伍,特意選了最為繁瑣的禮儀來教,昨日她示範時放慢了動作,今日更是加快了速度,顧瑜居然依然看一遍就學會了……

這……連翹二人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這下不用急了,看來不出幾日我們就能回宮複命了。”茯苓打趣道,但是心裡不是滋味。

她們當初學習這些禮儀規矩吃了多少苦,挨了司教多少打罵,卻依然堅持了下來。同期的女子中,她們是最聰慧、學得最好的,學了很久還日日練習才能有今日,卻沒想到她們的“徒弟”居然看一下就學會了。

難道她們才是蠢笨的那個嗎?茯苓和連翹頓時都懷疑起自己來。

“不,我不信。”連翹否認道,“明日教她宮規,那麼厚一冊我不信她也能一次就記住!”

茯苓歎了口氣“我覺得她能。”

連翹咬著唇,怎麼可能。

“……聖人及皇後行大禮,非廟堂屈膝作請……宗族皆施平禮……”顧瑜一板一眼地背完,然


最新小说: 那些年我變沉默的時候 帶白月光進門,我回歸豪門你瘋什麼 逃出他掌心 重生七零,我在山村養兒子 星際大小姐,被父兄寵上天 在團內當團寵的一天 我都成僵屍王了,喪屍末日才爆發 逍遙界傳承 入贅九天玄女,殺儘世家皇朝 我,數據道君,掉線邊緣瘋狂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