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雲暗鳳闕!
“是,奴才領旨!”
和珅忙叩頭答應一聲,待起身時,忽然覺得兩腿有點發軟,頭也有點眩暈,這突如其來的幸運襲來,把個精明伶俐的人弄得有點恍惚,連周圍的景致都霎時間迷離了……蕩蕩悠悠跟著引見太監王八恥進了養心殿,在正殿對著朝覲時乾隆的須彌座行了禮,滿殿富麗堂皇的擺設,什麼人來高的大金自鳴鐘、金玉如意、琺琅盆盂,攀著梯子才能開啟使用的大金皮櫃、兩人合抱粗的特號大瓷瓶……這些物件平時也見過,此刻便覺布得到處都是,金碧輝煌紫翠雜陳晃得人眼花,直到跪在東暖閣前光可鑒人的金磚地上,雙手前額據地碰頭,他才清醒過來。這是個玲瓏剔透的人物,立刻意識到,此刻就是地震了也要把持好自己,言語行動不但不能出錯兒,還要鉚足了勁兒邀好兒!兩手拇指使勁掐著中指節,已是鎮定下來,提足了精神等乾隆問話。
乾隆卻似乎一點也不理會他的心思,像平日一樣盤膝坐了暖閣大炕靠玻璃窗一邊,抽過奏折拔掉筆筒,把朱砂池擺過來,若有所思地看著外麵大雪,問道
“以前你在哪裡當差?朕瞧著有點麵熟的樣兒。”
和珅身上一動,怔了一下。顯然他沒有想到頭一句話會問這個,思量著碰頭說道“奴才原在正紅旗下。家道雖說中落,因是勳臣之後,蔭著三等輕車都尉世職,兒時進過鹹安宮讀書,父親死後,又到阿桂軍中補一份錢糧,夤緣進軍機處當差,常常得遙覲聖顏。皇上瞧著奴才眼熟,是奴才的福分。”
“唔,正紅旗下的,是在德勝門內麼?”乾隆正視著和珅又問道“你的滿洲老姓是什麼?”
“奴才的滿洲老姓是英額支的鈕祜祿氏。正紅旗不在德勝門,德勝門是正黃旗領下屬地。”
乾隆點點頭,又問“既有世職,又是旗下老姓人,父親又當官,自然有一份該當的錢糧,怎麼又到阿桂營裡當兵去了?”
“回主子!”和珅加了小心,頭在地下碰得砰砰作響,回道“父親雖任福建都統多年,其實家中沒有積蓄,弟弟和淋聰穎好學,為他聘師、遊學開銷,就有些入不敷出。趑趄艱難之中,奴才不忍母親給人洗衣縫窮,胡亂尋個差使周濟家用……因為這是背著母親去當兵的,臨走告知她老人家,她急怒之下一掌把奴才打翻在地,奴才起身磕頭謝罪,她老人家又把奴才摟在懷裡號啕大哭,‘我的兒……這不怨你……這怨你爹無能,你娘也無能……’”說到這裡和珅往事如潮湧上,已是淚如泉湧,嗓音也嘶嘎了,唏噓喑啞著叩頭道,“因奴才除了漢語、國語[1]
、蒙語、西番語都能熟通。阿桂軍門也極賞識的,十五歲就提拔了武職把總……”
他半真半假,連泣帶訴娓娓陳述,說得自己也滿腔淒惶。其實當年出走的真正原因,是他每天在棋盤街大廊廟這些地方“撞食”,結交一幫狐朋狗友賭博,鬥雞走狗賣荷花[2]
,挨了母親的責罰,一怒之下頂名當兵的,倒是臨彆母子抱頭痛哭說的話是實。當年阿桂聽了曾感動得熱淚長流,今日故伎重施,乾隆竟是聞所未聞,心裡一陣酸熱眼圈已經紅了,暗自嗟訝這竟是個忠孝兩全德才兼備的良實之臣,難得旗下子弟還有這麼有出息的……因歎道“沒想到你年紀輕輕,身世如此坎坷,聞之令人酸心動容!”改用滿語又道“不過你畢竟學術不精。辦差雖然勤謹,還該多讀些書,多向阿桂傅恒學習些。有些事單憑好心是不成的。”
他突然用滿語說話,和珅頓時豎起了耳朵,靜靜聽完,思量著必是自己議罪銀建議和崇文門關稅差使上有人非議,也難保李侍堯已經背地嘰噥了自己什麼,略定一定,也用滿語回道“和珅自幼失怙,母弱弟幼,迫於生計不能專心學習,不但該向傅恒阿桂學習,就是劉墉、李侍堯也是奴才的學習模範。議罪銀條陳,奴才是據《禮記》經注八議製度,議親議貴議功勳,為偶然失足犯罪官員開一線自新之路,所以有這條建議。至於崇文門關稅,確有弊端,奴才以為不在於巡察過嚴,而在於公私不分,凡屬公差皇綱過關或外省官員繳納規例銀兩的,過關應該免稅——因為這道關稅規例從前明至今沒有更動,奴才掌管整頓急於求成,惟恐輕易改弦更張給胥吏上下其手有可乘之機。這其中認真起來,一則是奴才膠柱鼓瑟不知變通,二則有的官員不知情,以為奴才中飽私囊,因此有些誤會。蒙皇上如天之恩親加訓誨,奴才隻有反躬自省,重加修訂製度,待奏請皇上後按規矩嚴加施行。”因將李侍堯過稅關情形撿著能說的淡淡述說一遍,回避了二人生分意氣情節,又道“奴才準備設計大秤,崇文門關稅,從此稱私不稱公!”
“好!”乾隆聽他奏對詳略分明條理清晰,已是心中十分嘉悅,至此不禁大為讚賞“稱私不稱公,好!設議罪銀的道理講得也還透徹。儘管如此,還是不能下明詔推行實施,因為容易給貪官留下僥幸之心,啟動他的貪害之心。關稅嚴一些沒有錯,開議罪銀之便,朕也不是為了聚斂,朝廷西北西南用兵,內地一些白蓮教眾也在蠢動,本來就是漏掉的稅,拿來派上用場,是兩全俱美的事。收取官員議罪銀,既不擾民傷民,不失寬大為政大體,又能補充國用,儆戒官員又給他們開啟自新補過之路,究其根也是善政。”他挪身下炕來,悠著步子踱著,許久,點點頭說道“你跪安吧,朕要用膳,還要召軍機處會議,好生回去把差使料理清白,朕還有恩旨給你。”說著一擺手。和珅忙又行三跪九叩大禮,卻身細步退出了養心殿。行到賬房門口時,王廉早幾步迎了出來,雙手展舉著件油衣就往他身上披,結了鈕子係帶子,一邊低聲笑說“看是不是和爺?金鐘玉鼓如應如響!爺這有點像暈殿模樣,臉都雪白!您看這大的雪,徜徉到西華門外,靴帽子袍擺子都得濕透了……”說著,一雙木齒草履又給他套在腳上。和珅這才似一場大夢回醒過來,搓臉跺腳的一陣活動,道謝出了垂花門,仰臉看時,已是亂羽紛紛,萬花狂翔了。
……軍機處裡阿桂、紀昀、劉墉和李侍堯四個人此刻剛剛吃過午飯。這裡大夥房供應當值軍機大臣的飯菜例有定規是四菜一湯,一份黃豆胡蘿卜豬肚燒三樣,一份冬筍爆裡脊,一份拌青芹,一份青椒炒羊肝,中間一盆豆腐麵筋粉湯,褶麵包子饅頭管夠,都已吃得乾乾淨淨,連盤子都熱水涮了,聽得太監來說“萬歲爺剛剛吩咐傳膳”知道“叫進”還早,李侍堯便急著要到天街看雪,阿桂便笑“石庵陪他走走,我和紀昀擁爐軍機,靜觀落雪,也有一番情趣呢——把皇上賜我的那件鴨絨裘給皋陶。”劉墉料是他二人還單獨有話,笑著給李傳堯遞上裘衣,自披了件油衣,讓道“李兄,你前頭,我跟著。”——於是二人先後出來。
所謂“天街”,其實就是從隆宗門到景運門那麼短短的一段,從軍機處一出門便已到了“街”上。此刻剛過午時,又是這種天氣,六部三司各衙門都在歇衙,沒有萬分火急的軍情,再沒人到這裡來挺凍兒的,二人逶迤向東漫步,但見瓊花紛紛淆亂,落羽搖蕩著墜落到平坦廣袤的廣場上。北邊玉帶碧水漢玉橋欄,過橋就是高大的乾清門,南邊遙遙相對是巍峨的保和殿,中和殿隱在保和殿後,霰霧迷蒙間,太和殿仍綽約可見,都是雪翅插天雕甕崢嶸,黑沉沉靜幽幽壓在雪地上,沿宮牆一溜雁序兩排十六個大金缸下邊都生著炭火,嫋嫋輕煙受了驚似的在風中散融迷失,由乾清門到隆宗門、崇樓、後左門、後右門……周匝都挺立著善撲營護衛值崗,一個個都成了雪人,兀立在鋪天蓋地的雪中紋絲不動、威壓森嚴的龍樓鳳闕經造化這樣妝點,更給人一種冷峻壯麗的感覺,兩個人徐步踏雪,一時都沒有說話,直到景運門前才站住腳,臉上手上已都是融融雪水。
“看看這裡,真令人奪氣。”李侍堯喟然說道“什麼十年寒窗金榜題名,什麼建牙開府起居八座,封妻蔭子光宗耀祖,都變得渺小不堪一言。崇如你在這裡久了,是司空見慣,我真是有點到了天上宮闕的味道。”“我不敢這樣想。因為‘天上宮闕’後頭緊接就是‘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劉墉的聲音乾巴巴的(雪天雪地裡說話,聲調永遠都帶著這種沉悶。讀者不妨一試),“家嚴在世說,他當縣令,盛暑天下鄉巡視,坐一駕二人抬小轎,又熱又渴通身大汗。隔轎窗見路上婦女和小孩子吃西瓜,滿嘴滿臉瓜瓤瓜水兒,直想下轎討一口吃。聽那婦人教訓孩子說‘你看看人家,坐到涼轎裡人抬著走,下轎走哪人見人敬——都是個人,人家就在天上!你想天上去,隻有一條路,好好念書做文章!’人哪,境遇不一,思量的事也就不同。”
李侍堯默默點頭,映襯著雪光打量劉墉,這是個長相十分像他父親劉統勳的人,隻是劉統勳精乾利落,他卻顯得有點不修邊幅。上次進京劉墉出差沒能見麵,算來已經七年沒見,劉墉麵相幾乎毫無變化,隻瘦了許多,古銅色的方臉腮頰陷凹了不少,原來的雪雁補服已換了錦雞補子,寬大得有點像套在身上的一條大布袋子,半眯著眼睛凝望雪景,有點像凍河沿上雪地裡覓食的一隻老鸛,不知他在想些什麼。良久,李侍堯慨歎道“你的背有點駝了。”
“羅圈腿,再加駝背,後頭已經有人叫‘劉羅鍋子’了。”劉墉神情爽然若有所失地微笑了一下,“不瞞你說,除了見駕、辦事見人,每天伏案至少五個時辰,走路都耷著個頭想事情,還有個不駝的!父親是上朝的路上,死在轎子裡,皇上親臨祭祀,入賢良祠蓋陀羅經被,禦製祭文,我隻能拚命報效,不敢愛身了……”他又是一個笑歎,“……也不敢愛名。有人說我是‘劉青天’,因為我手裡沒冤案,也有人說我是‘劉屠戶’,是酷吏,我也笑納了。我帶黃天霸的十二個徒弟到山東泗水縣捕拿劉其德、劉賢魯父子,幾千抗租佃戶把我圍了三天三夜。福康安帶兵解圍,我一堂審下來,拉出衙門殺了七十四人,天下著大雨,滿街都是紅水……泗水縣的刁民聽見我的名字都打哆嗦——這還不是‘屠戶’?其實他們不知道,那起子大戶人家,旱得寸草不生,鐵板租一粒不肯減,逼得人沒有活路,這些地主我也很想殺他幾個。可他們沒犯王法律條,隻能杖責訓誡了事——我是親眼瞧見了暴民起事的情形兒,那真是一夫倡亂萬人景從,村村起火樹樹狼煙,到處都是紅了眼的佃戶,榔頭鍘刀鋤頭鐮刀……連擀麵杖菜刀都用上了,滔天洪水般湧上來,一層打退又一層湧上來……至今思量心有餘悸呀!這宮,前明時候就有了的,李自成還不照樣打進來了?我讀《甲申紀事》,三月十九李自成進北京,宮中萬餘人走投無路,劫財逃命的自殺的橫屍滿宮,就我們站的這些地方都垛滿了人的屍體……”他噓了口氣,打了個寒噤不再說下去。李侍堯曾幾次帶兵彈壓過抗租造反的徒眾,卻從沒有被暴動的農民包圍過,聽著想著,竟似親曆親見那般真切,怔了許久笑道“跟你一道賞雪,你想的是雪裡埋屍,真掃興——你畫了一幅多陰慘可怖的畫兒給我看呀!”劉墉也笑了,道“我累成羅鍋子,也就為了不讓人真的看見這幅畫兒,你倒起了心障。”將手一讓,二人又徐步往西踅,待回到軍機處簽押房門口,二人衣帽領袖上已滿是厚厚一層白絨。
一進門,兩個人都愣住了。隻見阿桂盤膝坐在靠窗,紀昀隱幾坐在炕北卷案下,都是神情木然呆若僵偶。炕下跪著一個官員,起花珊瑚頂子已經摘了紅纓,一望可知是個丁憂居喪的二品大員,渾身濕漉漉的,地下汪著化了的雪水。因外間雪光刺眼,剛進屋一團黯黑模糊,定了定神才看清,是尹繼善的兒子慶桂!李劉二人幾乎同時目光一觸尹繼善歿了!
“世兄請起……”許久,才見阿桂無力地抬抬手。兩個太監忙過去攙起了慶桂。阿桂又道“這真是意外之變。這幾日因傅恒中堂臥病回京,忙著照料這件事,沒有過府探望。昨兒個小兒代我去看,回說元長公精神尚好。哪裡想到驟然之間他就撒手仙去……”他不勝其力地咳嗽了兩聲,便取手帕拭淚。紀昀說道“樹齋節哀珍重,你現在不宜見駕。我們這就遞牌子進去,奏明聖上,必定還有旨意的,禮部那邊,也由我來谘告安排。”
慶桂聽一句躬身答應一聲“是”,泣道“幾個太醫診脈,都說立冬前恐怕是個關口。那幾日,見老爺子還能起床走動,叫孫子去背書,家裡人都放了心,以為已經過了劫數。前天那日格外歡喜,叫了全家都到他房裡,一道吃過飯還叫小妹詠秋給他撫了一曲《鳴泉》,笑著說‘畢生之快事莫過於此。我像詠秋這年紀隨父親熱河迎駕,能琴能詩受知於聖祖,為官五十餘年中雖不能說儘善儘美,自問心無遺憾,三代主子對我都是恩榮始終,以撫琴始以聽琴終,上蒼真厚愛我了……’又諄諄囑告了許多話,說是臨終遺言,家人覺得不吉祥,勸住了才歇下。誰知第二日就懶進飲食,時眠時醒的。看去不像大病,他素來節食,家人也不驚慌。昨晚阿必達世兄去,還有說有笑,世兄去後一個時辰,老人忽然要沐浴,侍候著洗浴了,躺在炕上靜息,全家人和太醫都守在外間房裡,天黎明時,聽老人說了句‘天好冷啊!路好長啊……’我們擁進去,已經沒了脈息……”說到這裡,慶桂已經哽咽不能成語,氣噎聲嘶得直要放聲兒。
但這個地方是不能放聲哭喪的,阿桂待他稍定住神,下炕來撫著慶桂肩頭道“世兄且請回府,家裡多少大事等你操辦,萬萬要節哀順變。阿迪斯阿必達兩位世侄要多替你擔待一點,我們這就進去。”又命太監,“攙了慶桂大人出西華門,送他回府回來報我。”
這邊慶桂出去,卜義一頭一臉雪進來,傳旨道“萬歲爺已經用過午膳,叫阿桂、紀昀、劉墉、李侍堯進去。”四個人忙躬身答應,急急忙忙結束停當,跟著卜義徑趕往養心殿而來。王八恥早已候在殿外簷下,見他們進來,幫著脫油衣,換靴子,擦掉頭臉上雪水,收拾乾爽了才引導入東暖閣見乾隆。
“方才內務府的人進來稟事,尹元長今晨寅卯之交已經去了。”乾隆沒有像平日那樣盤膝坐炕,他站在地上,隻散穿一件醬色江綢薄棉袍子,手裡把著一塊漢玉,似乎在想心事,又似乎在看北牆上的字畫,臉色平靜,語氣也一如平日,看也不看眾人說道“免禮,都坐到杌子上。”這才轉過臉來,踱至榻邊椅子上坐了,端茶吹著杯麵上浮沫不言語。
四個大臣目不轉瞬地望著乾隆。
“李侍堯,”乾隆黑得深不見底的瞳仁看著末座的李侍堯問道,“廣東今年收成如何?”李侍堯忙一欠身,回道“回主子,粵西自經匪患,兵匪交戰過後男丁稀少,去年今年其實是絕收,但粵東大熟,三季稻下來,連著兩年市價鬥米隻買二錢三分。奴才恐穀賤傷農,按三錢官價收購餘糧,用來賑濟粵西,這樣兩頭擺平,糧價也升到了三錢二。”乾隆沉思著又問“這樣,廣東藩庫堂不又出了虧空?”
李侍堯道“奴才不請旨不敢動用藩庫銀兩。銀子有兩個出處,一是洋商,統都趕到口外島上,想上岸繳治安保護錢。我剿匪維護平安,他們繳這個錢天公地道。再一就是從縉紳身上募捐,道理也是一樣。”這是他任上最得意的一件事,做得乾淨利落,原預備周詳奏明的,料知此刻乾隆厭聽絮語嘮叨,因也剪斷截說,明白無誤而已。坐在旁邊的阿桂二人暗自惦掇吃茶佩服。
但乾隆對此卻饒有興味,臉色由凝重變得霽和起來,點頭道“很好。不過怕這群財主們善財難舍罷?人家要問出來,我們上捐納稅,你剿匪還要另征‘保護錢’?你怎麼辦呢?”李侍堯笑道“回主子,鐵公雞身上拔毛是奴才的看家本事。總督巡撫廣東臬司衙門會審洪仁輝、洪仁軒一案,三衙皂隸全部調齊,又從綠營調七百名軍士關防,從大堂到儀門外二裡地戒嚴,到處是刀叢劍樹旗幡號角。‘請’那些闊佬來觀禮,當堂提鈴喝號,不分洋人華人抓的抓、囚的囚、打的打、殺的殺,一堂沒過完,‘觀禮’的已經嚇昏了兩個,餘下的也都個個麵如土色——審完拿著‘樂輸’簿子請他們樂捐。主子在陛辭時再三訓戒奴才的,這叫‘恩威並用’。這些鐵公雞們自己拔毛奉送,奴才並沒逼迫他們——這麼著,錢就有了。洋商們是勒令,不給錢沒有糧菜也沒有淡水;縉紳們是勸募,給不給他自己情願,事體穩穩當當就辦妥了。”這都是早已想好了的奏對,說得不枝不蔓又繪聲繪色,殺伐決斷淒厲恐怖的場景中又不失時機加上“頌聖”言語,將政績功勞統歸美於君上。眾人都聽得悚然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