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響,浮黎收回目光,又往地上看去。
畫麵中的那人頸間,映著一模一樣的銀蝶圖紋。
江岄道“容貌身形尚可以變化,但是這胎記,同我一道應劫而生,刻在我的神魂上,輪回千載也不會消失,除了我自己之外沒有人知道它的存在,也不可能有人能仿出一模一樣的圖紋來。”
浮黎聞言,視線又回到江岄身上,順著他的手一路往下看去。
江岄一怔,心中怪異,手忙腳亂的將自己的衣襟合上,不留一絲縫隙,而後偏過頭,不再看浮黎。
浮黎麵無表情的收回目光,平視前方道“大澤我探靈之時,為何未見此印記?”
江岄背對著浮黎,盯著眼前的樹乾紋路,回應道“我之前一直用術藏著,大男人身上印個蝴蝶,被人看到多丟人。”
想起地上的畫麵還在繼續,江岄急忙轉過身看向地上,生怕漏過了什麼重要信息。
隻見畫麵中的白衣之人走下沙山,往大漠深處走去,越走越遠,不知要去哪裡。
遠處更高的沙山,露出一點輪廓來,江岄隱約覺得有些熟悉,俯下身子準備仔細觀察一番。
浮黎卻抬手一揮,畫麵瞬間碎成了一片水珠,消失不見了。
江岄被濺了一臉水,猛的起身看向浮黎,目光有幾分不解與憤怒。
浮黎遞過一張白淨的手帕,而後低著頭,避開江岄的視線,靜靜道“剩下的,你不必看。”
居然真的有秘密!江岄炸了。
幽冥鬼府,天為墨,雨為血,終年霧氣繚繞,不見天日。
此地本隸屬神族,後判出墮入魔道。
浮黎即位帝君之後,六界歸一,神魔共存,倒也沒有出兵去奪回地界。
江岄想,浮黎大概是不屑。
不過提到這裡,江岄便想起了一件陳年往事。
如今在位的鬼府冥王,曾是神族的夜神,德高望重,功德滔天,連浮黎見了都要敬他一聲前輩。
本是神族難得的一位傑士,卻因愛上了一隻彼岸花妖,舍了神位,隨她入魔。
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
那花妖壽命極短,饒是夜神想儘了辦法,尋遍六界珍寶,也不過讓她多活了不過百年。
花妖香消玉殞之後,夜神很是傷情,便在忘川邊種滿了彼岸花,整片整片,一眼望去便是觸目驚心的赤紅,如火,如血,如荼。
卻沒有一朵,可比那人。
夜神與花妖育有一女,名曰烏雲珠,十分貌美,比她母親更勝幾分。
浮黎未即位帝君時,他父神為他應許了與夜神長女的婚約。
本應該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的一對。
可惜,硬是被江岄攪黃了。
說來慚愧,江岄為神時,很是肆意妄為,心中隻有劍道,打遍神族就遇到這麼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便天天堵到浮黎家門口,找著他打架。
他要是知道會惹出之後的一串麻煩,必是會收斂一些,再不過,換個地方找浮黎打架也行。
就是那麼碰巧,一次他提著劍躍上浮黎屋頂,被烏雲珠看到。他不知道這人是誰,怎麼會出現在浮黎家裡,隻禮貌地對她笑了笑,見浮黎從廊中折來,便舉劍刺去。
以浮黎的身手,他從不擔心浮黎接不住他這一劍,便使了七分力,劍光如閃電般躍下。
可是他沒想到,那女子居然便跑到浮黎跟前來,要護她的未婚夫君。浮黎也隻負手立著,意外的沒有出手保護她的意思。
要不是江岄劍收的快,烏雲珠差點就死在江岄手上。
沒釀成大禍,江岄鬆了口氣,不過也沒有再與浮黎較量的興趣,隻捂著被劍氣反噬刺傷的右手便恨恨離開了。
沒過幾天安生日子,天上便傳出消息說,夜神之女,看上了瑤光劍神,硬逼著他父神去找帝君退婚了。
神界一片嘩然。
江岄當時剛練完劍準備小憩,聽到這個消息驚得從榻上摔下來,真想將那烏雲珠的腦袋撬開看看,裡麵到底裝了些什麼。
浮黎那般豐神俊朗的郎君她不要,偏看上了他這人人喊打,又差點把她弄死的凶神。
江岄正不知該如何挽救,浮黎卻主動找上門來。
那是第一次,浮黎如此動怒。
之前總是江岄種種挑釁,而這次,浮黎卻是動了真格,兩人將神界砸了個稀巴爛,又從天宮一路打到人間,不死不休一般。最後是江岄心虛,覺得這事確實是他對不起浮黎,雖是無心,卻毀了他的姻緣。
他撤去靈力生生受了浮黎一劍,一劍穿胸從琴川上掉下去,昏迷了好幾天。
至此兩人決裂,江岄再也沒去找過浮黎。
後來江岄拒了夜神的拜帖,被烏雲珠糾纏的不行,江岄其實沒什麼脾氣,可是他無論走到哪那女人都要跟著,實在束手束腳,連他練劍都要顧及著不能傷她。
他左右無奈之下,便準備去尋三生石把自己的姻緣抹掉,徹底斷了烏雲珠的念想。
剛破開九仙山的禁製,不想浮黎卻匆匆趕來要攔他,兩人又狠狠打了一架,關係才破冰。
“哎——”
一想到那個煩人的烏雲珠,江岄頭就疼。
那姑娘是長得不錯,性子也還算溫柔可愛。
可是無論是當初的瑤光,還是如今的江岄,都不喜歡被女人整天纏著。
江岄伸手推了推身側的浮黎“你說你當年,怎麼就能受得了?”
浮黎被江岄猛的一推,麵上清冷的神色淡去,顯出幾分懵懂來,道“什麼?”
江岄很少能看見浮黎這番模樣,便盯著浮黎的眼睛笑道“你之前那個煩人的未婚妻啊,你忘啦?你還因為她跟我打了一架呢。馬上我們就要到幽冥了,說不定會碰到呢。”
浮黎被江岄盯著,似是有些不太自在,偏過頭去。
江岄倒完苦水後,突然想起來之前浮黎被退婚之後提劍找他的凶煞模樣,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畢竟浮黎當年看上去確實是很喜歡那位姑娘的樣子,他在浮黎麵前說烏雲珠纏的她心煩,不是故意挑事嗎?
真是該死!他怎麼就想起來說這個。
浮黎聞言,倒像是回憶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眉頭微微皺起,正色道“我與你打架,不是因為她。”
“啊?”江岄歪了歪頭,表示疑惑。
不是因為烏雲珠?那是因為什麼?
“那是為了什麼?”
“……自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