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兒盯了半餉,臉露失望之色,揮揮手道“殺了吧,不用留著。”
下首的立時一群親兵衝上來,將袁可玉押住,往堂下拖,袁可玉隻記得張存仁,想叫些什麼,似是又叫不出來,隻揚起手,用手指著張存仁,口中叫道“你……”
話沒有說完,一群親兵們便將他拖了出去。
到了街口,早已是屍積如山,這裡抓到的教眾最多,凡是頭目,就地處斬。
袁可玉和一堆被俘的教眾混在一起,便有一群官兵們衝到他們身後,將刀揚起來,隻等前麵親兵隊長一聲令下,便立時殺人。
袁可玉心中麻木一片,自語道“要怪誰呢,要怪誰呢?……”
想到馬上要死,袁可玉倒是放下了許多,自語道“也許死了就輕鬆一些。”
那親兵隊長大吼道“斬”
一聲箭嘯響起,那親兵隊長聲音還沒有停下,張大了嘴,便倒地上。
巷子身後突然一聲響,一群穿了白衣的教眾從巷中衝將出來,喊殺聲中,和官兵們拚殺在一起,地上的被綁的教眾也奮起抗爭,袁可玉卻動也不動,任身邊喊殺之聲不停,也不動一下。
半餉之後,一隻手猛然將他拉起,一個教眾大叫道“你發傻了麼,還不快向城門跑。”
教眾們衝散了這一隊官兵,從官兵手中救下這一群人之後,一群教眾在一位香主的帶領之下衝向最近的南門,現下大家都明白,隻有衝出去才有一條活路。
一路上不時和官兵衝殺,袁可玉雜在人群中,渾渾噩噩,刀光劍影之中,倒也沒有傷著,竟然眼看著衝到了南城門口。
城門口早讓一群官兵守住,一位千總一聲令下,箭立時射過來,一支箭從袁可玉眼前飛過,射中袁可玉身邊的一位教眾,血飛出來,濺在袁可玉臉上,袁可玉醒了一下神,又回到了現實的世界之中。
便看到刀光劍影,不要命的教徒們衝向城門口,用身體擋箭。
當頭的教徒們衝進一排長槍之中,現下人人拚命,兩邊路口,到處是煙火死屍,越來越多的官兵開始出現。
帶頭的香主揮動大刀,衝入官兵人群中,他身受四五處傷,奮不顧身,這些白蓮教徒,許多人是雞都沒有殺過的普通人,現下為了活命,爆發出了最後的力氣。
那位香主力拚之下,一刀將看守的千總砍倒,卻不防身後幾支長槍伸出,插在他的背上,那香主一聲大吼,拚命一個轉身,槍頭在他身上劃出了大條的口子,他猛然回過身,將兩個兵士砍倒後,坐倒在地,大叫道“大家開城門,逃……”最後一個字說出,頭一歪,再也沒有力氣。
一夫拚命萬夫莫當,教徒們個個不要命,守城門的官兵失了將官,敵不過這群拚命的人,教眾們終於擠到了城門口,將城門門閂打了開,一群人看到打開的城門,頓時看到了生的希望。
衝到門口,便看到的是寬大的護城河,還有用鐵鏈吊起的吊橋。
現下誰也沒有力氣再衝向城頭了,要放吊橋,必在城頭上放下軲轆才行。
城頭上一陣叫喊之後,一隊官兵冒出頭來,張開弓,向下猛射起來,十幾個教徒嚎叫聲中,掉入護城河中,再也起不來。
便有人往水裡鑽,隻是頂頭不時有箭,這護城河也寬達三丈,而深達兩丈,教眾之中會水不多。
部分人縮回頭,便看到越來越多的官兵出現在身後。
突然城樓上的箭停了下來,然後一聲巨響,那吊橋帶著風聲砸下來,發出“咣”的巨大聲音,教眾們那裡管得其他,齊齊發出歡呼之聲。
袁可玉和一群教眾擠著上了吊橋,向黑夜中的原野之中衝將出去,袁可玉回了一下頭,便看到一個身影,似是昨日被自己趕走的李群山,李群山正將官兵一個個打翻,然後縱身消失有夜色之中。
星月正高,隻是離開了身後的地獄,似是那裡都好。
袁可玉獨自一人奔逃在山間,此時他身邊再無一人,出城之後,逃出生天的教眾們四下星散,官兵立刻派出騎兵追殺,想來最終能逃出去的,不過十之二三,袁可玉便往山林中躲,此時他身無武功,拾了一支長槍,勉強折斷之後作為拐杖,艱難向前行。
此時已然逼近了天明之時,抬頭可以看到一絲魚肚白在天邊顯露,山林之中霧氣騰起,偶爾有幾聲鳥叫,在林間更顯得空曠。
袁可玉一腳踏進了一處鬆軟的腐葉之中,身子一傾斜,勉強扶住了,腳卻崴了,後方傳來狗叫的聲音,正是方世經所養的狼狗。
方世經養狗也並不是全無用處,現下便可以用來追擊,方世經輕易的從張存全手中討到了袁可玉的曾用的發釵,方家老四聞了以後,自然猛力追來了,方家三兄弟帶著一群鐵拳會的弟子追將過來。
袁可玉走得不快,後麵林間閃現出晃動的火把,袁可玉此時沒有多少力氣,苦笑自語道“還是逃脫不了,不過死在這裡也好。”後麵的鐵拳會的弟子們大叫道“幫主有令,不論死活,抓到即賞銀萬兩。”聽到此語,大隊的鐵拳會的弟子更加興奮,方世經的狗也興奮的叫了兩聲。
袁可玉又掙紮著向前奔了幾步,幾支冷箭嗖嗖從頭上飛過了,然後後麵響起方世明的呼叫聲,方世明大叫道“找到了,找到了,大家上。”幾十外鐵拳會的弟子紛紛拉開弓箭,不時有冷箭飛向袁可玉。
奔逃之間,一支冷箭射飛來,正中袁可玉的小腿。
方世明等人嗬嗬笑聲中,帶著黑衣的鐵拳會弟子們圍上來,袁可玉背靠了一根老樹,歎息一口氣,閉目等死。
當下鐵拳會的一個頭領便叫道“快殺了他,會主有令,此人必死。”那帶隊的小頭目便揚起手中的單刀,帶著興奮的神色,奔將過來。
突然一道閃電從天上劈下來,那持刀的小頭目一聲慘叫,手中的刀已然成了碎片,便看到一人從而降,緩緩落了下來,一身青布棉衣,背了長劍,正是李群山。
方世明見了,當即大叫道“李師伯,你來的正好,袁可玉這個妖人在這裡,我們……。”不想李群山落地之後怒道“放屁,這明明是一個老婦人,那裡是袁可玉了,你們不認真卻抓賊,卻在這裡胡鬨。”方世明又張口道“不是的,李師伯,這妖人散了功,就成了這個樣子,不然我們是不敢來抓的。”
李群山更怒,指著自己的鼻子道“你的意思是我認錯了,是不是?”
方世明還待搶白,方世傑拉了他一下,陪笑道“李師伯自然是沒有看錯的,但是……”
李群山怒道“那就你們錯了,快去追逃掉的魔教妖人,不要在這裡磨蹭。”
方世明被噎住了,卻是沒有看到這樣簡單的邏輯,李群山分明是想放跑這袁可玉。
那鐵拳會的小頭目大叫道“李群山,你莫不是包庇魔教妖人,你要是敢包庇魔教妖人,小心治你一個妖人的罪名。”後麵幾十個鐵拳會的幫眾個個將兵器抽出來,李群山轉過身,盯著那小頭目,怒道“我說這個不是袁可玉,就是不是袁可玉,你是說你的眼睛比我好麼?”
那小頭目揚起頭來,道“李群山也不過如此,我們幫主天縱英明,我……”
他突然大叫起來。
因為李群山已然將他提在手裡,像擒小雞一樣,狠命抖起來,叫道“叫你不尊江湖前輩,叫你有眼無珠……”幾下子下來,那小頭目幾乎散了架一般,不多時,便成了慘叫了。
後麵的一群鐵拳會弟子驚叫起來,然後看著李群山將這小頭目一扔,他便飛到天上去了。
方世傑將懷的中鐵鉤子收好,上前笑道“李師伯不要和這等小人物計較,他自然是個有眼無珠的,我們這便下山去追袁可玉,師伯還是放了他罷。”李群山揮手道“自然,都是為江湖正道出力,那裡來那麼多話,你們快去忙吧。”此時才看到那弟子帶著慘叫聲落下來,一路打斷了不少枯板,落在地上竟然沒死。
幾個鐵拳會的弟子搶出,將這小頭目抬起,一行人如同見了鬼一般,飛快的向山下溜了去。
等到這群人不見了蹤影,李群山轉過身,便看到袁可玉盯著李,李群山歎道“我說什麼來著,現下後悔也來不及了,跟我走吧。”袁可玉勉強起身,卻站不起來,李群山對身後吼道“你還不來幫忙。”便見到一條紅影從林間飄落下來。
正是李紅奴。
李群山道“男女授受不親,你自己扶一下。”李紅奴道“要不是你擋著,我早將剛才那一夥人殺光了。”李群山道“你隻要打得過我,也可以將我一起殺了,要不然就不要廢話。”三人便向山下而行。
袁可玉被李紅奴扶住,此時也沒有了什麼彆的語言,隻是默默走路,李群山道“你們這個樣子,怎麼去大雪山。”
李紅奴搶白道“我們為什麼不可以去找譚正坤?”
李群山笑道“狗剩給我來信,他正在追殺那譚正坤,你們去了,也是枉然,魔教滅亡是天數,改不了。”
李紅奴狠狠吐了一口,道“我要去殺了張存仁。”
李群山歎息道“沒有機會了,現下開封城中四下如同鐵桶一般,你如何殺得了他,再說他武功又有進步,你去了,也隻能和他打個平手。”
李紅奴道“難道就這樣放過他。”
李群山道“你還想怎麼樣,你莫不是想我來幫忙吧,彆忘了我是正道人物,怎麼可能幫你對付同道中人,救人隻是率性為之,你的武功,哼,和蘭心雅比了一場以後,我才看透了,你根本沒有練到他化自大大法的高深之境。”
李紅奴冷笑道“你是不是想跟我比一場,你要是勝了老娘,老娘就做你的姬妾。”
李群山聽聞,扶住肚子,奔了幾步,到了一顆樹下,乾吐了幾聲,叫道“我忙了一早的功夫,沒吃東西吐不出來,你要想找男人,找彆人吧,我消受不起。”
一行人到了山腳下,便見到田野之中到處是屍體,大都是人頭被割下,李群山看了一眼,歎道“這些普通教眾都是無辜之人,卻是太過了。”
李群山走到袁可玉麵前,道“你莫要傷心,有個法子可以恢複到從前,你隻要將化他自在大法練到了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的地步,自然可以完全恢複,還可以比以前更勝,到時也許真的能勝過張存仁也說不定。”李紅奴插嘴道“笑話,你又不是練這功夫的,你怎麼知道高深之境。”
李群山鄭重道“相由心生,若是無心,則是無相,無相之相是什麼相?”
李紅奴道“自然要美麗一些。“
李群山苦笑道“你們啊,無相之相,是想變什麼就變什麼相,應無所住而生其相,你們女子練這個功,心中愛極美貌,一個二個,都變作了美麗女子,女子心胸實在小的很,不要然為什麼說這他化自在大法不適合女人練,但女人又練不到頂峰。”說完笑了幾聲。
袁可玉突然有所悟,跪將下來道“那如何是好?”
李群山道“若是無心,放得下自己,放得下過往仇恨,自然這門武功就真的練成了,這是心法上的要求,不知色明空是怎麼教你的,也許他當時根本沒到這一層。”
李紅奴怒道“放屁,一定要找張存仁報仇。”
李群山道“什麼是圓滿?”對著袁可玉。
袁可玉茫然不知。
李群山道“心空即圓滿,圓滿現十方,心不空,放不下仇恨,放不過自己,你就永遠恢複不了。”
袁可玉歎道“放下仇恨……”
李群山看了看袁可玉的樣子,吼道“這次你想怪張存仁麼?怪不得張存仁,怪你自己,怪你自己自作多情,怪你自己不聽忠言,怪你自己早不加防備,怪你自己……”後麵已然用獅子吼吼出來,李紅奴捂住耳朵。
袁可玉喃喃道“是,是我的錯,要是我早一點醒悟,自己會如此,怎麼會如何,我不怪張存仁……”
李紅奴突然驚道“你的頭發,怎麼開始變黑了”
在兩人眼皮底下,雞片鶴發的袁可玉突然平靜了下來,然後用肉眼可見的速度,頭發變得青黑起來,臉上的皺皮也慢慢開始平複,片刻之間,一個老婦,便又開始年青起來。
李群山歎道“我說嘛,男子的氣量,到底是大過女子,要是女子到了你這一步,定然踏不過這一關,難怪色明空要尋一個男子來練這個功法。”
李群山歎了一聲,便踏空而去,李紅奴叫道“你回來,我還有事。”
李群山笑道“我又不欠你錢,乾什麼呢?奉勸一句話,記住了。”
袁可玉朝李群山遠去的方向跪下道“請講?”
李群山的聲音遠遠傳來道“以後做個好人吧,不然我今天就做錯了。”
再尋聲而去時,李群山已然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