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冬子繼續整理樓上的東西,把所有的被套衣服都洗了,晾起來。此時的春風溫暖,到晚上就會乾。這裡雖然靠近長江,但也算距離武漢這個火爐很近,溫度升得快。一般人到這時候,必須穿外套了。
晚飯時分,冬子正在熱湯,門外敲門聲音又響起來。“大哥,是我,跛子。”
冬子一開門,來了兩個人,跛子和青皮。把他們讓進來,看到跛子手上又是兩瓶酒,青皮手裡還帶著一個塑料袋,裡麵裝著一些菜。
“好香,大哥,又是羊肉?”跛子他倆一來,就往廚房鑽,把酒放桌上。青皮把袋子打開,裡麵有涼菜,還有一隻燒雞。
“大哥,來蹭飯的,行不行?”跛子說到“路上買了點菜,但還是想喝大哥的羊肉湯。”
三人坐下後,冬子問到“那兩個呢?”
“今天晚上,他們值班,我們輪流來。”跛子開了酒,青皮也擺好了碗筷和酒杯,冬子給湯裡加了一把香菜,端上了桌。
“恐怕飯有點不夠。”冬子鍋裡的飯隻夠他一個人吃,他有點不太好意思。
“沒事,大哥,這多麼菜,足夠了。”跛子把酒倒上,先敬了冬子一杯,然後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從桌上推給了冬子。“大哥,我那邊住著部有一股黴味,如果你不嫌棄,這些天,我晚上在你這裡住,算是房租,當然也算夥食費,總吃你的羊肉。”
冬子馬上把信封推了過去,冬子感受了那信封的厚度,也看到信封口邊露出的是一百元鈔票的樣子,大概有兩千塊錢。“不行,你要暫時住幾天,這沒問題,你想吃羊肉,也沒問題,但這錢不能收。”
“那不行,大哥,哪有白吃白住的道理?認你作大哥,見麵禮都沒孝敬,你把我們當成什麼了?”跛子說得豪氣。
“當兄弟,就不說外話”冬子也豪爽了起來,畢竟,年輕人的本性就是豪爽的,況且遇到這一口一個叫自己“大哥”的人,冬子就稍微有點飄。冬子此時處於人生最為低穀的時期,甚至他本人都覺得非常自卑。
鬼穀子雲於低賤者,說之以尊。
缺什麼就想要什麼。一個被鄰居用不正常的眼光看的人,是多麼需要尊嚴。而跛子,雖然形跡可疑,但給了他極大的尊敬,此時,對於冬子來說,就相當起作用了。
“我房子反正是空著的,羊肉嘛,如果你們不幫忙吃,過幾天還壞了呢。況且,所謂見麵禮,你這又是酒又是燒雞的,還少了?何況,我還找你們幫忙打聽消息呢。”
於是,跛子被迫把錢收了回去。也彙報了他今天打聽的消息。“雖然燕子今天我們沒看到,但估計過兩天,她就會出來的。要說讓人想不到的,廖苕貨今天下午居然出院了,不僅出院了,還跑到我們店子門口晃了晃,他還沒好,怎麼就出院了呢?手還包紮掛著的。”
這消息雖然突然,但冬子是想得通的。苕貨不管是骨折還是燒傷,都不影響他的自由行動,那天在醫院就看得出來,隻需要平時定期到醫院換藥就行。最主要的,是賠償的五萬元錢已經拿到手了,何必再住在醫院,浪費住院費呢?
“他到你們店子門口,是一個人?”
“對,一個人,也沒說什麼。我想,既然他已經出來了,估計燕子很快也會回來的。”
話說到這裡,基本上就隻剩下喝酒了。
就這樣,連續幾天,晚上跛子就會過來,輪流帶上他的兄弟,帶菜宵夜,幾乎成了固定模式。叫他們打聽的消息,也沒多少實質性內容。燕子並沒因為廖苕貨的出院而出現,也沒見回到那破舊的出租屋。據小龍打聽來的消息,說是於燕已經到武漢了,大約在青山區武鋼那一帶做事,究竟在做什麼事,在具體哪個位置,燕子的鄰居也不知道。
吃了這幾天,冰櫃剩餘的羊肉,也快吃完了。
這天,冬子手機響了。是小葛老師打來的“冬子,今天三月三,知道不?你爹爹家家想你了,要你去一趟,中午去吃飯,我們全家都要去,莫忘了。”
“好的,大姨。”冬子掛了電話。他知道,這必須得去,往年,父母在時,不僅要帶禮物,爸還要過去做一桌子菜。
冬子雖然錢不多,但此時必須要像點樣。他到商店買了些老人喝的奶粉麥片,以及給那一幫子弟弟妹妹們的零食,也花了三百多塊錢。人窮誌不短,更何況,這是他唯一稱得上親人的人。在最危難的時候,隻有這一家,才是冬子唯一的依靠。冬子知道,不管自己走到哪裡,真正牽掛自己的,也還是這一家人。
來到葛校長家,大家喜笑顏開地迎接。桂老師拉著冬子看了看,說了聲“伢呢,瘦了啊,麼樣搞的呢。”就有點心酸的意思。葛校長倒是開心“伢來了是好事,來了多吃點,不就胖了?”說得大家哈哈大笑。
冬子給姨媽舅舅們打完招呼,就跑到陽台,跟那一幫弟弟妹妹們,一起玩起來了。隻有在這裡,冬子才有一種童年的感覺。
中午的菜雖然很多,但地菜餃子是主食,說是這一天就要吃這個,是規矩。吃完飯後,葛校長拉著冬子說話,雖然他是笑著說的,也沒再提他打架的事,但冬子在爹爹麵前,始終是嚴肅認真地說話。
“冬子啊,你準備繼續搞燒烤呢?還是有其他想法呢?”
“我還沒考慮好,爹爹,我先想一下。”冬子不敢說他想出去闖的事,因為,他估計爹爹要阻止。
“好了,你大了,也該自己對自己負責了,想好了,就告訴我。畢竟我見得多些,可以提建議。如果差錢,或者差條件,給我說,我們全家來想辦法,好不好呢?”
冬子真不好回答,幸虧此時桂老師過來了,說到“就讓伢玩幾天再說呢,原來燒烤這苦,該玩幾天嘛,對不對?”這就迅速給冬子解了圍。
這時,座機電話響了,是桂老師先接的“喔,在,我讓他接。”把電話遞給葛校長“找你的。”
葛校長接了電話“啊?是我,在我這,啥事?喔,這樣,我先下來跟你說一下,好不好?”
隨即,葛校長掛了電話。他下樓時桂老師問他“誰啊?下去乾嘛呢?”
“一個學生,說個事。”葛校長穿上皮鞋,就出門了。桂老師本來還要問,結果葛校長已經回手把門關上了。
冬子的小舅從窗子口往下瞄,發現樓下停了一輛警車,葛校長下樓後,就有一個警察出來,點頭哈腰的,把葛校長請進了車,車門倒是沒關,沒有走的意思。估計,是他的學生,因為過節,來給老師打個招呼吧。
但冬子湊近窗子看到警車時,心裡還是一愣。是不是,自己與廖苕貨的事,還沒了結,又有新麻煩了?時間過去二十分鐘了,葛校長還沒上來,冬子的心,就更加忐忑。
自己給爹爹惹下麻煩了,冬子越這樣想,頭就低得越低,甚至想直接衝下樓,讓警察把他抓走,免得麻煩爹爹。
葛校長終於上樓了,表情雖然很平靜,但沒有剛開始那種節日的笑容了。他上樓後,就來到他本人的臥室,讓其他人都出去,隻讓冬子一個人進來。
“冬子,把門關上,我問你一個事情。”
冬子心一沉,知道這非同尋常。葛校長家,很少出現這種情況。節日的氣氛立即被打斷,全家人都感受到緊張的氣氛。
“冬子,我問你,你猜剛才,公安找我,有什麼事嗎?”
這話問得突然,冬子隻好根據直覺回答了“是不是跟廖苕貨打架的事,沒處理完?要不我承擔完算了,爹爹,我自己來負責。”
“你叫我一聲爹爹,我就要對你負責。我說的,不是那個事。人家警察來,給我這個老師臉麵,沒直接上樓,與你有關,你知道,是什麼事嗎?”
冬子就更不明白了,這會是什麼事呢?冬子搖頭時,是迎著葛校長眼神的,眼神茫然。
“人家也答應我了,說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你願意跟我說實話,我們下去把事情說清楚,人家算坦白從寬,你覺得呢?”
冬子此時突然意識到,自己或許成了嫌疑人了。他馬上大聲辯解到“爹爹,我沒什麼坦白的,我根本沒做過什麼事。這幾天,除了買菜,我幾乎門都沒有出,他們說我有什麼事呢?”
“你不想說,但爹爹不想放棄機會。那我問你,這幾天晚上,總有幾個人往你那裡跑,又是喝酒又是住宿的,他們說你是他大哥,你什麼時候當這個大哥的?你們都做了什麼?你不要躲,那幾個人中,有兩個已經被抓了,派出所這才找到我這裡來的。”
最關心自己的人,都不信任自己。此時的冬子,感覺到六月飛雪,不僅冷,而且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