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我發現,你好像是個天生做生意的料,你第一次招攬顧客時,沒有不好意思吧?”
冬子之所以這樣問,在於他自己的經曆。當年父親去世,母親臥病在床時,自己第一次出攤,吆喝時,總是不好意思喊出口,怕丟人。鼓起了好久的勇氣,才喊出來。而今天的燕子,好像自然地就會,而且還歡欣鼓舞的樣子,很是自然,甚至有些興奮。
其實,冬子不太理解燕子。燕子自從在歌廳工作後,就是做的討好人的工作,吃開口飯的,好話說儘,甚至還備受歧視羞辱。
自己堂堂正正做生意,哪有不好意思的道理。
“冬哥,錢是最親近的,隻要想到有錢賺,有啥不好意思的?我們是偷還是搶?憑勞動憑技術吃飯,這是高興的事呢。更何況,我這是第一次當老板,開心得很。”
“不對吧?我聽彆人都把你叫老板娘。”冬子玩笑起來。燕子又打了冬子一下“怎麼?老板與老板娘,有區彆嗎?”
“那倒沒區彆,反正是你說了算。”
“真的我說了算?”燕子裝著要把所有的錢往懷裡攏的樣子。
“你算賬比我厲害,當然你說了算。老板老板娘都是你,我隻不過是個大廚,對不對?”
“冬哥”燕子故意拉長了聲調,嗲得不行的樣子。“你才是老板呢,我都是你的,什麼不是你的?”
聽到“我都是你的”這話,冬子突然感到心裡一震,確實,這句話如此自然地說出來,真實而熱烈,冬子向前一傾,兩人的嘴,就合在一塊了。
過了好久,兩人才分開。燕子臉有些紅“人家身子這兩天不方便。”
“不不不,我不是那意思。燕子,我們等那一天,我們等得起。”
冬子與燕子分開一段距離,為了打破這種尷尬,冬子想到了一個問題。
“燕子,你跟那些顧客說得對,我們不能無限製地擴大。擴大一倍營業額,我們有幾個跟不上。第一,原料跟不上。鴨子隻夠賣明天一天的了,在市場上去收,放養的,這個品種,恐怕不多,要等你們村裡的出來,那還得起碼兩三個月。”
“你在武漢,就沒打聽到有鴨子賣的?”
冬子知道武漢白沙洲有一個市場,全國各地的生鮮活物,都在那裡賣。但武漢的鹵鴨脖,大多數是用的圈養的鴨子,品種也不同。而自己對鴨子的要求很高,數量恐怕也有限。況且,對鴨子是否是圈養還是放養的,隻有燕子才有這個迅速的判斷能力。
“冬哥,彆慌,我們明天早上,開車到白沙洲市場,我們自己去看。聽說那市場,淩晨四五點就開始了,菜販子們批發完,要趕到六點鐘前拉到市區內各個菜市場賣,所以開得早。我們明天早點出發,在那裡如果找到鴨子了,買些回來,再拉回來,還是上午七八點鐘,不耽誤明天乾活,怎麼樣?”
冬子馬上擺出了第二個顧慮。主要原因是兩人的精力有限。從殺鴨子到脫毛到清理,整個過程,非常辛苦。僅憑兩人的力量,一天製作一百隻鴨子就算是極限了。更何況,還有羊肉串的事。所以,這個工作,是非常麻煩的。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這裡的操作空間。這麼多鴨子加工,得增加灶增加操作麵積,這些,都是兩個人,無法勝任的。
如果做事不留有餘量,萬一有任何意外或者突然情況,那是要出事的。
燕子問到“那我把爸媽叫過來給我們幫忙,怎麼樣?”
“不行,他們本來養育蚯蚓就夠他們忙的了。爺爺也不可能到這裡來住,整天聽到鴨子嘎嘎叫,血腥的味和腥氣,他也受不了。如果全家人都在忙這個,哪個照顧他呢?”
這下把燕子難住了,她隻用線性思維的方式,加一倍量,多賺些錢,誰知道,生意再好,賺錢也是有極限的。
突然,燕子想到了一件事,大聲說到“人的事,我有辦法,你莫慌。”
原來,跟她一起在武漢唱歌的小樊,就是冬子們叫的4號,前兩天打電話來了。她原來中學的同學在追求她,要她跟他一起,到廣東去打工,說是一個月可以掙五千元錢。小樊也在想,如果自己還在歌廳乾,那肯定不是長久之計,畢竟那是一個青春行業,今後,傳出去了,也不好嫁人。想找一個長久職業,她這個男朋友催著他去上班,其實是到順德一個木工家具廠做油漆工。大工,每天月8000,小工每月5000元,工作雖然辛苦,但錢掙得踏實。
要知道,歌廳這種生活,小樊早就想擺脫了。如今弟弟上了大學,自己也該想自己後路了。男朋友對自己太好,不想太傷人家的心,也決定上岸了。
燕子把情況給冬子一說,問到“你覺得,小樊這人怎麼樣?”
“人倒是仗義,人品沒說的。但是,人家細皮嫩肉的,怎麼可以乾這種事?”
“難道我不是細皮嫩肉的?哈,你是嫌棄我了?”
“不是那意思。你是為自己掙錢,她是為彆人打工,心態不同。”
“她油漆工都敢做,那畢竟是有毒有害氣體,勞動強度也大,她都敢做。她隻不過想跟男朋友一起,做我們這工作,隻要工資高,沒問題的。”
“那你準備給他們多少錢?”
“如果按這生意的話,讓他們來打下手,我準備都給八千,包吃包住,怎麼樣?”
燕子算得精,所謂包吃包住,其實這裡房子寬得很,跟房東大嬸把所有的空房都租過來,也隻不過一千元一個月。包吃嘛,隻是多一雙筷子,根本沒什麼成本。況且,住這裡,離她老家黃岡近,家裡有事,隨時可以回去。大家寧願少拿點工資在家門口打工,誰願意跑到千裡之外呢?
冬子想了想,覺得既然是燕子的朋友,應該多給點工資。如果這兩個人來了,經營規模擴大一倍,那一天有四千元賺頭,一個月就是十二萬,給他們每人一萬,也是沒問題的。
燕子卻不同意這個做法。她把理由擺出來後,冬子覺得,燕子簡直是個天生的生意奇才。
燕子的理由有幾個。第一,生意與感情應該分開算。生意場的勞動力價格,應該隨行就市。如果把感情扯在一起,就不好核算成本了。
第二個理由,是關於如何報答人家過去的恩情,畢竟,在救燕子的過程中,人家拿出了全部的精力。燕子的提議是,工資是工資,按每人每月八千算,這個勞動強度,比冬子在青山羅老板那裡,給得還高些,出力並不厲害,對他們來說,是劃得來的。但是,如果一年下來生意很好,他們也很賣力氣,那過年前,多給他們悄悄給個大紅包,就是感情了。
“你曉得不?如果是拿正工資,你漲到每人一萬,每個月多出四千,長久了,他們覺得是自己該拿的,不怎麼感恩。但是,如果按八千來算,每年下來,節約出來的四萬八,我再多添點,過年,給他們一個大紅包五萬。既體麵又意外,人家會怎麼想?”
原來燕子想的金額跟自己差不多,但給錢的方式不同,可以起到完全不同的效果,這事,冬子從來沒想到過。
“更何況,如果人家家裡麵有急事,我們資助一點,救急不救窮,這個道理,我在農村知道得很多的。升米恩鬥米仇的事,天天發生。我對小樊倒是放心,隻是她男朋友,我們得留一手。我要讓她男朋友時刻想起,這些意外的錢,全是因為小樊跟我的交情才得到的,那他對小樊就會更好。兩個人在一起處長,難免有矛盾。如果小樊掌握了這經濟方麵的主動權,男朋友對她好了,這才是真的在幫助小樊呢,懂嗎?”
原來燕子還考慮了對方兩人的感情問題,這個思維深度,冬子感受到,自己被降維打擊了。
“更何況”燕子說了第三個理由“我們的關係又不是她一個人,你有廠裡的發小,我有老家的鄉鄰。如果我們今後做大了,他們都要進來。進來,你給多少工資?小樊兩個人,一開始就把工資標準定高了,這工資是隻能升不能降的,那以後怎麼定?增大這麼多成本,稍有意外,我們怎麼經營?”
冬子問到“你還想做好大?”
“那說不定呢,先邊做邊瞧吧。早點睡吧,明天要起早。”
兩人洗了澡,勞累一天,很快就睡了。
第二天,鬨鐘響起。淩晨四點鐘,他們就開車出發了。從容城開車到白沙洲,不到一個小時,他們進去後,直奔活禽市場,燕子去找鴨子。
幾十個地方賣鴨子的,但真正放養的鴨子,屬於這個品種的,燕子挑了半天,才找到兩家,價格也稍微貴一些,大小不一樣,也不管那麼多了,先賣了五十隻。五十隻,是他們存貨的底數,回來後,最多夠兩天賣的量。
當他們賣完這些鴨子,付完賬後,上車時,燕子突然說到“哎呀,還是上當了。”
冬子趕緊問“什麼,我找他扯皮。”
“算了,走吧,沒彆處賣的了,上當就上當吧,畢竟先解決有沒有的問題,才解決好不好的問題。”
車子上了高速路,燕子才說到“這些鴨子,老板為了增重,給它們多喂了水和食,把水和飼料當成肉的重量來賣了。我看,每一隻鴨子,我估計成本多花了三塊錢。上車前,我忘了仔細捏它們的肚子和脖子,上車後,我看它們拉出來的東西,就明白了。”
三塊錢,還是在自己利潤的承受範圍內,冬子笑到“一隻鴨子賺五十塊,你三塊就心疼了,財迷。”
“生意是算出來的。吃不窮喝不窮,一會算計一世窮,哪像你,從小父母慣著沒缺過錢。我讀中學時,為了一條裙子,我必須錯季來買呢。”
所謂錯季,其實,就是夏天買冬天的衣服,款式雖然不是最新的,但便宜。這種逆向操作的模式,在市場上經常可見,但燕子沒什麼理論,隻是窮出來的見識。
後麵鴨子嘎嘎叫,卻影響不了燕子在車上打盹的香甜,冬子開著車,手邊燕子提前泡的濃茶已經涼了,但喝起來,還真提神,一點瞌睡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