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皮之下,以原料分,用大米熬漿製成的皮,就是米皮;用麵粉去筋做成的皮,就是麵皮。
好的米皮外觀白、軟、細、韌。相比麵皮,米皮的製作工序會簡單一些,通常會經過浸泡大米——將大米磨成米漿——過濾澄清——上籠蒸製成薄皮四道工序。蒸出來的米皮折疊切成細條狀,待吃的時候拿起一小撮,放入辣椒油中一蘸,再澆上醋水子、蒜水子,把那汆燙過的小菜往底下一鋪,用西北話說,簡直攢勁。
米皮中,名聲在外的有秦鎮米皮和漢中熱米皮。
秦鎮米皮是戶縣秦渡鎮特產,素有“乾州的鍋盔岐山的麵,秦鎮的皮子繞長安”的說法。好的秦鎮米皮,口感厚重踏實,一口咬下去,牙齒仿佛墮入了溫柔鄉,會為那種綿軟而戰栗。
漢中熱米皮,則是漢中人開啟新一天的通關密碼——一碗熱米皮,一碗菜豆腐,豆腐蘸著米皮湯吃,是漢中人的標配早餐。
不過在漢中當地,大家更習慣把熱米皮稱作麵皮。如果說秦鎮米皮是涼拌著吃,那漢中熱米皮則是浸泡在米皮湯,也就是調料水中。有的店主對原料頗有一種手藝人的堅持,米要用桂朝米,水要用自家的井水,因為水質硬一點,做出來的米皮沒有那麼粘。
還有一種黑米皮,做法都一樣,就是原料多了黑米。
麵皮是用小麥粉做的皮,常見的有蒸麵皮、擀麵皮、烙麵皮等。
作為廚師中白案的擅長者,李老師對米皮做法,作了極儘詳細的描述一斤麵粉用二斤水,分三次倒入,先和成稠糊,再陸續加水和稀,加鹽,加堿,稀漿用手勺揚起,能拉起筷子粗細的條為宜。蒸籠上鋪白紗布,麵漿倒其上,攤二分厚,薄厚均勻,大火暴蒸,約六七分鐘即熟。將麵皮從籠箅上扣在案上,每張麵皮上抹一層菜油,疊堆一起晾涼後用擺刀切成細條即成。賣主賣時並不用稱,三個指頭一捏,三下一碗,碗碗份量平等,不會少一條,多一條也不給。加焯過的綠豆芽,加鹽,加醋,加芝麻醬,後又三指一捏,三條四條地在辣椒油盆裡一蘸放入碗上,白者青白,紅者豔紅,未起唇則涎水滿口。
李老師講到大家口水都出來了,而一邊聽他說話的吳老師,卻敏銳地發現,李老師少講了一步,少了一步“洗麵”的操作。這正所謂言多必失,內行的攻擊,往往是最有效的。
李老師回過頭來強調,其實,洗麵,也是相當關鍵的。所謂“洗麵”,就是把麵團放在水裡用力揉搓,再用細網籮過濾,最後留下的一小團黏黏的膠狀物就是麵筋蛋白,也是我們常說的生麵筋。隻要活過麵,你就一定感受過麵筋蛋白的力量——和麵時,我們總會感到麵團有彈性,而產生這種彈性的物質就是麵筋蛋白。
洗麵的原理並不複雜,就是分離澱粉和麵筋蛋白的過程。麵筋蛋白不溶於水,加水揉麵後,蛋白分子吸水膨脹,形成有序的空間網狀結構,把澱粉分子網羅其中。澱粉顆粒吸水後也有從麵筋網絡中逃逸、脫離的趨勢,隻要浸泡足夠長的時間,借助水的張力和人的揉搓,就會有大量的澱粉分子逃逸到水裡,剩下的麵筋蛋白網絡就成了“膠狀”。
洗麵之後,除去了麵筋蛋白,留下的就是一盆澱粉水。過濾後的澱粉水在盆中沉澱後,撇去清水,剩下的就是用來製作麵皮的麵漿,上鍋蒸製就好。做好的麵皮色發黃,外表順滑,看一眼就能想象到麵皮在口中順溜的口感。
相比較一般的麵皮,擀麵皮的做法要更複雜一些。除了和麵——洗麵這個流程之外,擀麵皮還多了一步“發酵”的工序。洗麵之後,撇去清水,加入酵母粉或堿麵發酵,待其表麵有泡,味微酸時就差不多了。每個季節所需的發酵時間不同,這需要製作者自己掌握。發酵好的麵漿放在鍋中煉製,水分蒸發的過程需要快速攪動,以免粘鍋,直到除去水分成麵團,麵團不粘手,色呈半透明狀即可。然後像擀麵條一樣擀開,上鍋蒸製。
冬哥強調,這個擀麵皮,是他最喜歡吃的一種麵皮,它性格十足,不是米皮那種軟糯溫柔款的。吃擀麵皮,需要一副好牙,因為牙齒要與之搏鬥才能體會到擀麵皮的筋道、耐嚼。細細一聞,能嗅到發酵的酸味。雖然冬哥不會做,但他對食物的理解水平,相當到位,更何況,表達能力也強於李老師,所以,大家聽了,繼續咽口水。
李老師的補充,當然更具體了。
擀麵皮還有一個副產物叫呱呱,橢圓狀。製作擀麵皮時,發酵好的麵團不擀,揉成圓柱狀後上鍋蒸,出鍋後切片就是呱呱。口感非常筋道,一般和擀麵皮搭配售賣。
還有一種烙麵皮。如名字所預示的那樣,烙麵皮就是將擀好的麵皮,放入平底鍋文火烙熟,一般比擀麵皮會薄些。
通常,涼皮中所發的麵筋,有兩種。一種是多孔、呈蜂窩狀的麵筋,汁水極易滲入,吃起來蓬鬆、有彈性,常拌在蒸麵皮之中。這種麵筋是蒸出來的。
另一種麵筋質地密,形似雞肉,吃起來有嚼頭,常拌在擀麵皮之中。做法是把洗好的麵筋蛋白揪成條狀,用手指纏繞一下,然後放入鍋中煮熟,撈出後撕成條狀。
麵筋的存在使得涼皮的口感更豐富。麵筋也可與豆芽、黃瓜涼拌,單成一個菜。愛麵筋的人,甚至會單點一碗涼拌麵筋來吃。
涼皮本身並無味道,它的是口感。其他味覺和視覺享受,要靠調料和配菜。
調料無外乎油潑辣子、醋、蒜、鹽、味精等。
辣椒油的地位無人能撼動。好的油潑辣子,紅潤鮮亮,細嗅香氣撲鼻醇厚。一碗涼皮擺在麵前,能否賞心悅目,讓食客食指大動,在我看來,全靠辣椒油。
就像咖喱有無數種配方和做法一樣,油潑辣子的製作,各家都有自己的方子。隻一點,調涼皮用的辣椒油,單用油潑辣椒粉,是做不出好味道的。通常都需要加八角、香葉、桂皮、草果、花椒等香料,或是用油直接炸過,然後將略微冷卻的熱油倒入辣椒麵、辣椒片和熟芝麻的混合物;或是和炒過的辣椒一起研磨,再加入熟芝麻,澆上熱油。油最好用菜籽油,味淡,冷卻後也不易凝固;澆熱油時,需不停攪動,以防受熱不均導致有的調料麵還是生的,有的卻已經糊了。
另外,還有兩個小秘訣,可以讓油潑辣子更誘人。一是在辣子潑好後靜置幾分鐘,再滴上幾滴醋,香味就能立馬激發出來。二是可以加點白糖,色澤會更加紅潤鮮亮。
南方省份很多涼皮店,都不製作油潑辣子,而是給你一包袋裝辣椒油,自個兒澆著吃,體驗很差。
醋水和蒜水,做好了完美融入涼皮,食客沒感覺;但做壞了你一吃就知道,這家不行。
一般店家做醋水,都會稀釋一下,講究的還會用八角、草果、桂皮、香葉等香料熬製香醋。醋不能用太酸的醋,否則會搶風頭。
蒜水也是,蒜搗成蒜泥,加水加少許鹽,有時候也會加點糖。蒜水主要起到潤滑和增加風味的作用,若有若無的蒜味最好。
配菜的選擇也就幾種,豆芽、黃瓜、芹菜都比較常見,也有放紫衣甘藍和西蘭花的,不過我個人認為紫衣甘藍口感偏硬,西蘭花口感粗糙,跟涼皮的口感不搭。
在陝西,涼皮、夾饃、冰峰被稱為“三秦套餐”。它對陝西人的意義,如小麵之於重慶人。
同小麵一樣,涼皮也處處透著一股輕巧的態度。
多為小家小戶經營的涼皮,既可以推著小推車沿街售賣,也可以租個小店麵。
它也不是大菜,但即可當主食,又是涼菜。食客點單,店家兩下涼拌,吸溜吸溜幾口下肚,就是一頓飯。
說到這裡,許玫居然聽出了莫名的激動。“李老師,你說得起勁,明天早晨,你做一個出來,管它涼皮米皮的,我們嘗一嘗,不就行了吧?你跟冬哥,老說好吃的,我們又沒吃過,你們怕是欺負人!”
許玫的提議當然代表了大多數人的心聲。李老師不得不答應下來“好吧,不敢欺負你們,明天我做一鍋出來,你們都嘗嘗。”
武傑明顯感受到某種落寞“冬哥,他們欺負我。”
“啥意思?”冬子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想,明天我送許玫過來,就得馬上去上班,我一個人,今天光聽,怕是吃不成了。”
冬子哈哈大笑到“那是小吃,是涼的,你如果想吃,可以送五碗到你車上,你可以慢慢吃去,就怕你吃不了。”
“原來是這樣,一碗就行,一碗就行。”武傑高興了,卻受到了許玫的打擊“你傻不傻,它為什麼叫涼皮?不就是涼的嘛。”
大家一陣哄笑,心滿意足地,開始了新一天的工作。而武傑,拒絕了冬哥請他上樓休息一會的提議。畢竟,自己號稱精神好,昨天晚上睡得足,不可能如此之快就說自己累了要休息。
更何況,自己如果說累了,那許玫怎麼辦?她還要工作呢。
武傑借口出去有點事,對許玫使了個眼神,許玫當然心領神會。武傑把車子停到了街那邊的一個空地裡,躺在了車子上,遠遠地,通過一麵車窗,依然看得見,在餐館門口忙碌的許玫。
許玫工作起來,真漂亮。尤其是在氣質這一塊,拿捏得死死的,讓武傑欲罷不能地慢慢欣賞。許玫當然知道,武傑的眼神在哪裡。但她感受到的,是某種充實與驕傲,與過去的短暫虛榮,體驗完全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