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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說到範家大奶奶在她小姑範氏跟前痛哭。如今就來說這位大奶奶她娘家姓強,乃是北宋時翰林學士、錢塘強淵明一裔,詩書文教之家;母親身份雖不顯,卻有一個親姨母嫁到齊國公府,因齊國公長子三十八歲上頭得急病死了,次子又是庶出,就由她行三的姨父襲了爵位,故而她小時在京城權貴閥閱家裡也是常常走動。後來嫁到範家,她丈夫範丞佺雖無甚大才乾,卻是極老實誠懇厚道的一個人,闔府的叔伯、兄弟、子侄再沒有不敬,也深得她公公範桃生看重。強氏自嫁過來,奉上以孝、待下以德,二十餘載夫妻恩愛親睦,膝下三子一女又皆出色,在旁人眼裡最是可堪羨慕的人物。範氏出閣前,因父親外任,依著祖父母、叔嬸住過幾年,其實就是這位大嫂真正照應教導。故而姑嫂分不比尋常,向來親近。這次範桃生致仕,範氏聽聞兄嫂料理了京中後續雜務,就過來自家父母前儘孝,故而歡歡喜喜就跟了丈夫顧衝顧文淩來探望。不想姑嫂相見,就覺強氏形容有異,強作笑顏,身量更是比前幾年見時清減許多。等飯後眾人退下,兩人得了一處安靜說話,這範大奶奶終於忍不住,當麵大哭起來。範氏慌得追問緣故。強氏嗚咽一番,終於說出是為了女兒範舒雯的婚事傷心。
範氏聽說,不由吃了一驚,道“侄女兒的婚事,不是好些年前就說定了平原侯蔣家麼為的平原侯夫人往關外祖籍省親回程的路上得急病歿了,不久後平原侯也跟著去了,侄女婿雖不承嗣襲爵,也是長房裡的嫡孫,這才把婚期推遲了。如今三年孝期早過了,算著時日,正該是今年年內迎娶。嫂子就舍不得女兒,也不用傷心至此啊”
範大奶奶哭道“姑媽說的怎麼不是倘使是正經好親家,我就再疼惜閨女,也不至於如此。但是誰想得到,誰想得到那平原侯府竟是個虎穴狼窩我跟你哥哥就這麼一個丫頭,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她往火坑裡頭墮,甚至還加一隻手推上一把的可好容易拽了回來,卻把個丫頭的名聲也給生生毀了。她今年才二十歲,就要一輩子困死在閨閣裡。想來想去,都是我當初眼紅著富貴,一心要把她嫁去公府侯門,沒料到竟毀了她一生叫我又怎麼能不哭”
範氏更加驚嚇,忙追問到底怎麼個緣故經曆。強氏哭哭啼啼,半天才說了個大概原來當年範、蔣兩家定親實有內。〔〕當初範丞佺外任撫州,為官沉穩、理事細致,又恰逢知府以賄上犯事,給監察司使拿住,朝廷便令範丞佺從同知升做知府。他自知才具平平,做事越用心,境內挖渠築壩、開山辟田必躬親查視,督促謹嚴;又遍走縣鄉,訪問百姓生計如此兩年,就有政通人和,百業俱興之象。不料再一年贛江暴雨,範丞佺擔憂水,尋查時不慎失足跌落堤壩。雖有左右急忙救起,已傷了左腿;隨即一行被暴雨所困,為勸當地鄉民速離險地,他又拖著傷腿挨家挨戶去說。等洪峰過去,民眾俱安,他再回府城療治傷處,卻已經落成了殘疾,再不能好。如此範丞佺隻得向朝廷請辭。朝廷念他功績,允了他辭呈,卻皇帝特旨賜了他還在讀書的次子出身;他父親範桃生當年也從刑部郎中升做了侍郎,再三月,轉任了通政使。故而範丞佺自撫州還京,趨奉之人也眾。恰他獨女範舒雯又將到及笄,就有許多家求娶。範桃生原本有意孫婿依然是讀書人家裡頭出身,就想著等下一場會試大比完了再挑選定奪。隻是範丞佺因想自己已是殘疾,父親又有了春秋,未知還有幾年在朝,雖說三個兒子都已成年,但才德職權皆還有限;書香寒門固然是他範家擇婿慣例,卻怕到底叫女兒多受了苦楚於是就來跟妻子商議,京中公府侯門也多,選個不上不下、大差不差的中流之家,也是吃穿不愁、前程安穩。不想這強氏雖一向賢德,但畢竟慈母心腸,原就不意女兒嫁了人卻要吃苦,當時一拍即合,轉頭就往齊國公府拜見她姨媽強太君去了。
隻是強太君自丈夫故去,就懶得動彈,更不愛出門,連親戚間小輩兒見的也不多。如今外甥女求來,她自己也沒個主意,便請嫁到繕國公的小姑陳氏幫忙。偏偏京城公侯權貴人家裡子弟雖多,這一兩年婚的婚娶的娶,一時竟沒有個年齡相當的。老姑嫂兩個正煩惱,突然聽說平原侯家先前說給嫡次孫的那家小姐兩月前得急病死了,正要尋新的親家呢,就急忙忙上門去說。平原侯聽說是通政使範桃生的嫡孫女,家世模樣都好,年紀又正相當,當即謝了陳、石這兩家老親的姐妹,轉頭就命人往範家提親。範桃生雖素來不喜跟這些號稱“八公”的人家往來,奈何長子長媳主意已定,也隻得隨範丞佺夫婦去了。
範大奶奶說到這裡,就跟範氏哭道“當年是我們兩個豬油蒙了心,四個眼珠子都被漿糊了,就想不到父親一輩子與人處事,在京城裡幾十年,看事再明白不過的。父親看不上蔣家,我們還當他不屑跟武將出身的做親家;就沒想到侯府將門,原跟咱們這種讀書人家不一樣家中子弟不重讀書也就罷了,要緊的是裡頭就沒一個實在的規矩管束。早前兩代還能記得祖宗創業艱難,功勞爵位來得不易,言語行動還有分寸、人也知道上進;可等三代之後,就紛紛的縱容隨意起來。那蔣子安算起來是第一位老平原侯的曾孫,長房裡的次子,自幼就養在平原侯夫人房裡,嬌寵得無法無天。等長大了,他又不要襲爵管家務,又不要讀書謀出身,凡事都有爺爺、哥哥擋著,祖母、母親護著,於是耍錢吃酒、鬥雞走馬、使性鬥狠樣樣俱全,便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紈絝。你哥哥跟我急急忙忙定了親事,心裡也有些不安,總覺得未免太湊巧了些,你哥哥就留意出去看。待看到是這樣一個人,說後悔也是來不及了的,隻寬慰我說到底還是少年,血氣跳脫;再等個年,年紀大了,性子定下來也就好了。跟蔣家那邊就說我們先前在外麵任上,雯兒跟著京中祖父母,如今做父母的不舍得,多留她一年,等滿了十六歲後再出門。”
範氏聽到這裡就點點頭,說“雖然隻多一年,但那蔣子安當時也好有十七、八歲了一年一過,就將二十了。這男子行了冠禮,真正成了年,實在是有大不同的。大哥哥和大嫂子這樣做,正是合合理,更是一片父母心腸啊。”
強氏得她安慰,麵色雖慘淡,也多少笑了一笑,但隨即又是愁苦了臉。說“妹子這是安慰我。都說江山易改,秉性難移,原就是上不得牆的汙泥、雕不出來的朽木,就給他幾十、上百年,糟賤玩意兒還是一樣的糟賤玩意兒。你也知道的,就是那一年,平原侯夫人得急病死了,不上六個月,平原侯蔣宏自己也病逝了。蔣家過來說,雖不是承嗣襲爵的嫡長孫,卻是小輩中得他祖父母生前最多疼愛的,他自己執意定要守足三年。他既這樣說,我們自然是沒有不答應的道理;且想著雯兒身子也不甚強健,趁著這點時間仔細調理了,將來過門也好。可是誰想得到,那個畜生嘴上說得好聽漂亮,可做出來的事,一樁樁哪裡是人乾的”
範氏見她越說越氣,臉紅得好似能滴出血來,慌得抱住了她與她順氣,又親手倒了涼的茶來給她吃。強氏得她安慰,好容易才穩住心神,挨著迎枕喘了半晌,方慢慢再告訴範氏那蔣子安行徑當初那蔣子安雖誓要替祖母、祖父守足三年孝,當時或也是真心,但他原本就是個紈絝浪蕩性子,哪裡耐得住清靜不過半年工夫,家裡就偷摸了許多丫鬟和年輕媳婦子去,甚至連他兄長、父親房裡的也不放過隻因他祖父母在時,這些人都不打緊,無論看上哪個,張嘴要了去便是;此時他也還如此行事,並無一點顧忌。不想他嫂子早膩煩了這個兄弟,又有蔣子寧的一個小妾嬌妖狐媚,慣能挑撥摟火、多嘴生事,叫她十分地礙眼不喜,於是隨便設個局,將他並這小妾捉了個正著。那小妾自然是一通亂棍打死,蔣子安則叫他哥哥送到城裡一處偏僻彆院暫住,對外隻說是要靜心守孝、參佛抄經,為祖父母祈福。蔣子安得了一通教訓,倒也安生了三、四個月。可正應著那“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老話,他在外頭老實了幾個月,見家裡父兄氣也消了,日常也不多管著他了,嫂子那邊每月送來的銀錢用度也如往常一樣了,他便又得意張揚起來。先還是悄悄地弄一兩個粉頭、小廝在那院裡吃酒唱曲,漸漸地就開始招了他那一群狐朋狗友一起吃酒,再後來竟是公然開了賭局,一群人吆五喝六,男的、女的不分白天黑夜胡天胡地,弄得原本一個清淨彆院,從此變作一個汙塘穢窩,糟臟不堪目睹耳聞。直到有人賭博輸紅了眼,又有喝醉了的挑事鬥狠,鬨出人命官司,驚動了京司衙門,一條鐵索捆了二、三十號人去,他哥哥蔣子寧黑著臉將他押回府裡嚴加看管,這才算徹底安生。
範氏聽自己嫂子一路說,隻驚得臉色煞白,手握住胸口,卻還覺得一顆心撲騰騰似要亂跳出來。呆了好半晌,才勉強笑道“果然是紈絝不肖,叫人再想不到。可是嫂子,侄女兒已經等了他這許多年,範、蔣兩家的婚事也是眾人早知的。這事兒雖不好聽,但蔣家在外頭算是遮掩得過了。且他畢竟還有父母、有兄嫂,對他也有許多管教”
這邊範氏話未說了,強氏已經血紅了眼睛,厲聲笑道“管教他家哪裡還有什麼管教若真有管教,會有做祖父祖母的這樣沒規沒據護著孫子,有老子娘這樣不問好歹縱容兒子有管教,會有哥哥這樣放任兄弟,嫂子這樣陷害小叔且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虧得我姨媽還認我這個外甥女兒,更虧得她小姑子、繕國公府的陳太君良心沒有泯儘她去夏病了,我去探望,屏退了滿屋子的人,就拉著我的手說害了雯丫頭,叫我立時回家跟你哥哥定主意。原來,那蔣子安竟已得了那等說不出口的臟病他家那樣下死力氣遮掩,裡裡外外處置得那般乾淨,其實是要瞞住範家,是要騙著我們快快地將雯兒嫁過去,好替他家遮羞”。。新電腦版大家收藏後就在新打開,老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後老會打不開的,請牢記:網,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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