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一句,能在這種高檔酒樓裡當說書先生的人,本人業務能力沒得挑。
這裡說書就跟說相聲似的,要會扔包袱,要會藏鉤子,更要能跟聽眾互動,讓場子氣氛是熱乎的。
這稿子他銜接得很好,這麼短的適應時間,都找到了核心基調,驚堂木一拍,就是長長一聲歎息,從來年的鄉試,引出趕考的書生。
府城有考試的淡旺季,對此感受頗深。
氣氛壓下去,這說書先生不揚起來,娓娓道來一群普通趕考書生的故事。
雲程從二樓往下觀察聽眾們的反應。
彆的情緒不提,不指望他們能聽哭,要的是能共情,看著主角團一點變好,能由衷的替他們高興。
不需要去采訪問感受,看滿場沒人催促,都認真聽的樣子,就知道效果。
雲程心裡悄悄鬆了口氣,捧起杯子喝了口茶,拿小塊的棗糕喂圓圓吃。
圓圓習慣沒改,誰說話她就看誰,即使她聽不懂。
現在也是,坐葉存山腿上,眼巴巴的瞧著下麵的說書先生,聽入迷了一樣。
等雲程把棗糕放她嘴邊,她就一口吃了,又望著雲程甜甜笑,沒半點認真聽書的樣子。
試稿部分就是普通說書的內容量,一次講的稿子有一萬字左右,會在原稿上酌情刪減添加,改成適合說書的白話稿。
雲程已經是白話的文風,這稿子就有加旁的修飾,一切為了臨場效果服務,主線情節是不變的。
聽完過後,下頭的聽眾都在催,十分關心這些書生們的趕考路順利與否。
樓上雅座裡,柳文柏性急,跟雲程說“這稿子的風格不像是咱們鋪子會收的,不會是因為被拒稿了,所以才拿到這裡賣掉了吧現在再買回去還來得及嗎”
是手稿的形式,雲程還是在家裡找書童聽寫,自己校對,他文風又變了,所以在知道雲程現在有寫稿子的情況下,也沒人想到是他寫的。
雲程沒說,聽完柳文柏的意見,又看元墨,問他看法。
元墨說可以買下來,“賣到酒樓的稿子,應當不長,買下來以後,要他把後麵內容拿過來看看,按照這個基調寫,全文該有二十萬字左右。”
還說“就怕這人被拒稿,心裡有傲氣,不願意給咱們家。”
彆的書齋也有人會在酒樓茶館聽書撿漏,有些話本不適合多印,本地賣賣還是不錯的。
到時不缺叫價的人,談下來會很麻煩。
柳文柏“彆這樣說,萬一這人是在彆家被拒稿的呢。”
很好。
他倆也對這稿子滿意。
雲程說“這我寫的,你倆要麼給我開個價。”
這價哪裡好開。
正聊著,第一樓的雷老板過來敲門,給他們再上了幾道菜,知道帶了孩子,還上了奶點心。
雲程家裡常吃,在外麵買一份是很貴的。
他知道雷老板來意,叫葉存山跟人說。
答應的合作要求不會變,稿子會一手給他家。
時間則是話本發售時,不會更早。
雷老板就想問問什麼時候發售,他這酒樓跟雲程的鋪子綁定深,對雲程鋪子話本的發行也有了解,有些長的,要一兩年呢。
葉存山說很快,來年二月就結束了。
是趕考路,就在趕考前發。
雷老板這就放心了,叫他們隨便吃,今天的酒菜他請了。
手裡都有活要乾,沒在第一樓久留。
吃飯時,雲程問了下柳文柏跟元墨對這篇文章後續發展的期待點,今天聚餐就結束。
柳文柏是給雲程了各地風土人情當素材的,他沒想過雲程會是這種用法,跟他的路子也不搭,說話很直接,“後麵都得這個調調,不然不愛看。”
元墨說前麵很像遊記,情緒又很悶,看起來是要轉到城市地圖的,跟柳文柏一個意思,轉過去也得這樣,“喜悅收獲都要在細微處,不能大喜大悲。”
這件事確認好,雲程就能放心往後寫。
回家路上,柳小田跟雲程說他的鋪子已經關門了。
經過深思熟慮,決定舍棄初冬時的生意,先把鋪子往裡打深,幫工暫時先用亮哥兒的大哥,要在年前擴大規模,掙過年的銀子。
這事預計要十天半月。
雲程還可惜吃不到雞爪了,柳小田就問他要不要,“謝晏清愛吃,聽說我這裡關門,叫他書童來問能不能在家裡買。”
大主顧的小訂單,柳小田自己都忙得過來。
一鍋能鹵很多,他就想問問雲程。
就幾家熟人的,他搭著做點,再來,他就不忙活。
雲程當然是要的。
今日散場,再各自忙。
進入十一月,迎來了幾天的雨。
今年的雨比往年要小,很細微的雨粒密密麻麻的浮在半空,看起來像濃霧。
這種雨天裡,家裡有驛卒小哥來訪,帶來了槐城的信件。
雲程當是上回寄到將軍府,問陸瑛安危的信有了回音,看看上麵名字,才發現是給存銀的。
存銀都懵了下,借著回屋拿賞銀的功夫,把信件帶回房,拆開一看,是陸瑛龍飛鳳舞的字跡,短短一句話,都讓他看出了恣意桀驁氣。
“不知道是誰家小哥兒藏不住酸味了。”
人在情緒上頭時,會做出自己都無法理解的事情。
當時隻圖爽快,事後越想越後悔,也對自己當時的心思感到匪夷所思,一片茫然。
隨後在時間的沉澱裡,慢慢落了灰,蒙了塵,打眼一瞧,看不清內裡藏著什麼。
這一句話,帶來了槐城凜冽的風,吹走那片塵埃,也吹得存銀一激靈醒了神,勾出了遠在五月時,他對“親事詢問”這封信件的回應。
是陰陽怪氣的語氣。
說陸瑛成親好,以後不無聊,可以不用大老遠的給他寫信了。
存銀的臉迅速燒紅一片。
他討厭陸瑛這封信的字體,比內斂方塊字多出了鋒利,好似隔著千裡,都在審視他。
他將信胡亂塞到枕頭底下,拿了銀子出去,照常招待人,等送走驛卒,他才跟雲程說“是上回寫信問過我親事,我回信後,他說知道了。”
信過了雲程的手,摸著就薄,一看就不是寫了很多話的。
這次也沒其他物件,想來也是邊關給京都送信,順路捎帶的,越輕便越好,其他都不方便拿的原因。
他就是疑惑,“那你臉怎麼這麼紅”
存銀說“沒想到表哥會問我親事。”
這年歲的小哥兒皮薄害羞,談及親事會臉紅耳熱屬實正常。
陸瑛跟存銀又沒真的親戚關係,隻在那一年短暫相處裡留了印象,多年筆友相處的情誼,對比起來,與其說是哥哥,不如說是朋友。
被男性朋友問親事,跟被家裡親戚問,還是不一樣的。
這事是小插曲,小到雲程隻在睡前跟葉存山說了一句,葉存山聽完也沒表示,順帶提了他的小筆友程文傑,“不寫了,說聊個天這麼墨跡,一個事要講幾個月,他煩了。”
還哼了聲,“之前給存銀寫信沒見他煩,跟我講話酸溜溜的,說存銀不給他寫信了。”
雲程順毛哄。
算算日子,再過幾天,靜河村的信件也該來了。
夫夫倆有默契,都不提,先抓緊把手頭事辦完再說。
哥嫂不問,存銀在坦白與沒必要坦白中,選擇了沉默。
他想著,也不是什麼要緊事,跟人拌嘴落了下風,不至於到哥嫂跟前溜一圈。
隻是往後數天裡,他把信件藏起來,收起來,都感覺心上有個東西想往外跑,撞得那顆心的跳動都變得緊密。
他躺炕上,能聽見心跳聲。
腦子發空時,被擠進某個男人的聲音。
裹著北風的寒,自帶淩厲氣,抗拒也往腦子裡擠,說他身上酸味重。
酸個屁。
趕著大晴天,存銀要燒水洗澡這天。
靜河村的回信來了。
壞消息是,被葉存山猜對了,葉大看起來就一口氣強撐著,底子都要掏空,油儘燈枯的隻剩一副老而皺的皮。
好消息是,葉存山在心理戰上贏了葉大,葉大不來府城了。
葉大知道他願意接小兒子去府城,開心得放了十幾掛鞭炮,隔壁村的人都要來問問是什麼喜事,他自然是見人就說。
還很警惕,害怕葉根為了葉存山的前途攔著他,放完鞭炮他就去收拾東西,想親自送小兒子上府城。
這好消息,就得感謝村裡各家的配合。
也要感謝葉大這兩年的作,讓大家對他的脾性了解得一清二楚。
葉根沒攔,不止沒攔,還給了二十兩銀子,當葉大提前預支了養老銀子,叫他窮家富路,帶著路上花。
還囑咐他出門在外,人要機靈一點,彆跟村裡一樣鬨,要他留點銀子在身上,萬一在府城過得不習慣,他還能租條船回來。
葉大接了,還很得意。
等出了葉根家裡,各家各戶來道喜,說著他以後去了府城能享福的時候,他就發現了不對。
村裡人說的享福,跟他理解的享福,不一樣。
著急忙慌的回去找葉根,葉根對他很親切,望著他跟看全村的希望似的,語重心長的勸他去了府城好好養育孩子,“你一家四個兒子都出息,村裡誰不羨慕”
於是葉大懂了葉根的眼神。
這是要他燃燒自己,為村裡培養人才,好光宗耀祖。
葉大有虛榮心,但不想自己上。
早年葉存山讀書,他想葉存山考上秀才,光耀門楣,但他一文錢不支持。
現在小兒子有機會出息,他是開心的,但要他自己養育是不可能的。
問題就在這裡了。
他以為的享福,是他什麼都不乾,倆兒子交給葉存山跟雲程養,他這當長輩的,也要被好生侍候著。
實際上村裡人,包括葉根,他們說的享清福,是他去了府城以後,也要帶孩子,享彆人誇他兒子出息的福。
去到府城,還是帶孩子。
他腰痛了起來,頓時萎靡了。
回家以後,陳金花往他心窩裡戳刺,“你知道明年是什麼年嗎”
葉大懶得理她,陳金花說“鄉試年,你大兒子要考舉人了,把你這親爹捉到眼皮子底下盯著,防止你作妖。你當然要自己帶孩子,你以後還要給他家裡當長工,你忙起來,才沒空搞事毀他前程”
這根刺還真紮到了葉大心底。
到時去了府城,他兒子向著雲程,雲程背靠太師府,他舉目無親,在異地他鄉,求路無門,這哪裡是享福。
但單獨把兒子送去,也是萬萬不可的。兒子送去了,就是存銀那樣,要跟他離心。
葉大的腰鑽心的痛。
這個痛裡,他被陳金花的話點醒了。
他這不是也可以在家裡盯著陳金花帶孩子嗎。
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陳金花不敢教孩子跟他離心。
於是傳回來的信件裡,就隻有一項損失提前預支給葉大的二十兩銀子沒了。
養老費還得年年給,這銀子算葉存山出的。
能用銀子解決的問題,就不叫問題。
葉大不帶孩子以後,身體跟精神都會恢複。
他現在不喜歡陳金花,盯著陳金花乾活,指不定還會有愉悅感,很有利於身體恢複。
壓力給到陳金花這邊,雲程跟存銀就難說,等到晚上葉存山回來,給他看信,葉存山直接將信件燒了,省得往後流傳出去,還成了他不孝的證據。
讓這對半路夫妻互相傷害去吧。
葉存山說也就這一年多,孩子會遍地跑的年紀,就不需要常常抱,到時就是雞飛狗跳的日子,不必時時抱孩子,也不必日日起夜,身子骨都能承受。
這次寄信,他跟雲程都大方,說誰家嬸子有空,能去家裡搭把手,算請人幫工。
村裡請人便宜,葉存山當自己每天少吃個餅子了。
這件事解決,一家人心上懸著的大石頭才落了地。
存銀去灶屋加了兩道小菜,晚飯吃得儘興。
白天時,存銀燒水跟雲程都泡澡洗頭發了,晚上葉存山聞著雲程身上的香味,覺著自己身上臟,臨要睡了,跑出去衝澡,帶進來一身寒氣,被雲程罵了半刻鐘,“我看你不比你爹好多少,可勁兒作吧你,你要是病了,我就把你趕出去。”
葉存山不要臉,抱著他要溫暖。
最溫暖的地方在某地深處,直鬨得雲程沒力氣罵他,他才略消停了點,問雲程想不想他。
雲程扔掉夫夫樂趣,撿起不解風情的標簽,說“想啊,想罵你。”
初時睡覺總要罵葉存山是狗。
後來葉存山知道公狗腰的意思,這罵人被他當誇誇,雲程很久沒罵過了。
也是家裡隔音不好,人多以後不好說。
葉存山獨自保持默契,擱他耳邊“汪”一聲,就當雲程罵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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