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枷鎖,我趁著空隙,狠狠地將自己撞向了左麵的銅柱子,也不知道這是乾嘛用的,但它確實很硬,我也到底是豁出了性命,一瞬間我似乎聽到了自己頭骨碎裂的聲音,滿天是繁星飛舞,不辨東西,眼前似有溫熱的液體流下,那是血,我倒下去的時候,似乎沒有觸碰到磚石。
模糊中他的臉成為黑暗中的一抹亮色,五官如雕,深眸中儘是慌亂無措。我想笑,我想說你竟然也有嚇到的時候。
我想我大約快死了,芳魂剩一縷,好了,好了,最後的時刻,我得做做不敢做的事情。
他的臉就在咫尺之間,我伸手觸摸他臉上的凹凸深邃,皮膚是溫溫的,讓我冰冷的手感到一絲暖意,原來他也是有熱度的人。如果沒有這樣的戰爭多好,如果他隻是唐國的紈絝公子,我隻是瀛洲城不知歲月更替的小女子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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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昏迷了三天三夜,昏迷的三天如墜雲端,一片耀眼的空寂,我就在這無邊的空寂中飄蕩著,浮遊著,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想,事實上,等我醒來的時候,還是很懷想這昏迷中的全身心的放鬆。
對我來說,這是一種無牽無掛的享受,對於醒著的人來說,卻是度日如年。
當我微睜雙目時,蘭七胡子拉碴的臉和蘭七嫂紅腫的眼出現在我的眼前,由遠及近,模糊到清晰。
看見他們,似乎看到了停泊的港灣,讓我的心有了安身之處。
“你們——你們怎麼才來啊,你們可知我在大牢每一天都盼著見到你們。”我有一句沒一句說得斷斷續續,哭得稀裡嘩啦。
然而大約是動靜太大,方覺得頭好似刀劈斧砍一般,我不禁皺了眉頭,等著這痛感消失,然而它似乎沒有消失,還有愈演愈烈之勢。
“你可彆說話了,你的傷勢不輕啊。”蘭七嫂子一邊抹淚,一邊幫我掖好被角,屋外明澤、明潤吵吵嚷嚷,丫鬟讓他們小聲些,他們鬨得更厲害了。
“姑姑醒了,我要見姑姑。”這是明澤的聲音。
“看姑姑,姑姑。”明潤奶聲奶氣地跟著說。
我一聽這可愛的童音,想笑又不敢笑,咧出一個乾巴巴的苦笑。
蘭七嫂看了我一眼,哭笑不得地站起來,走向屋外。
“小聲些,姑姑剛醒,需要安靜,需要休息。”我聽她在屋外輕聲輕氣地哄著兩個侄子。
蘭七背對著我站著,我為自己的話覺得難為情。
“我沒有怪你們,要怪隻能怪我自己,我不該去青螺坊,讓自己置身險地。”我小聲說,既是道歉,更是自責。
“你沒錯,你在瀛洲城不就這樣子,不也——”他沒有說下去
安然無恙,我在心裡幫他說了。
“錯在我們自己,我們是失國之人,我們是喪家之——”他哽咽不止,我看見他背猛地一抽。
“你哭了?”我問。
他猛得回頭,眼睛好似燈籠樹上熟透的紅果子,本身就壯實的他倒是有了兩分弱不禁風的模樣,“誰哭了,剛剛風吹渣子進眼睛了。你且休息,我去看看廚房為你熬的湯怎麼還沒有端上來。”他走出屋外,身體輕微抽動,吸溜著鼻涕。
我又開始了漫長的養病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