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內氣氛有些沉鬱。
陸沉喟歎一聲,岔開話題道:“父親,家裡商號近來可好?”
陸通頷首道:“好著呢。你之前的信我看過了,你的想法沒有問題,陸家商號確實不宜往江南發展,一者你手上沾染太多江南望族子弟的血,二者一旦踏入這個泥坑很有可能對你將來產生不好的影響。如今商號經營的重心主要還是在淮州境內,另外借著定州歸順的東風,在北邊也有了一些布局。”
陸沉微笑道:“不知父親有沒有興趣在沙州插一手?”
“沙州?”
陸通雖然人在江北,對京城這邊的動靜顯然不陌生,沉吟道:“沙州的貨物確實有利可圖,不過我聽說朝廷已經安排江南各大商號派出代表趕赴成州,咱們家這個時候再出手會不會遲了些?”
李適之環視眾人,微笑道:“數月不見,你們的馬屁功力長進不少。”
陸沉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不舍地說道:“父親何不在京城多住一段時間?讓我陪你四處轉轉,欣賞一下江南景色。”
丁會正色道:“是。”
這些高門大族掌握著普通人難以想象的財富和資源,尤其是各種作坊、商鋪和田產,而且不光是京城一地,在江南各處都有他們的產業。
“這次咱們幾家都得了不少好處,多虧世兄運籌帷幄,料事如神呐。”
陸通端起茶盞飲了一口,徐徐道:“沉兒,你覺得京城這邊還有沒有潛藏在暗處的凶險?”
花廳內安靜下來,丁會感慨道:“世兄,我真的沒有想到會如此順利。”
如是種種,都能說明現在的京城處於十多年來最安定的時刻。
裴方遠喜出望外,連忙起身道:“多謝大人提攜!”
陸沉不解地問道:“便如父親所言,那藏在暗處的人究竟想做什麼呢?現如今陛下獨掌大權,太子的地位無人能動搖,皇權更替不會出現什麼亂子,幕後黑手總不會是單純想要替陛下鏟除那些勢力,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反倒是大齊的忠臣。”
亂中取利顯然是李適之最擅長的事情。
李適之悠然道:“陛下急召陸沉返京,證明那個日子不會太遙遠,當下你們要做的就是老老實實做事,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被人抓住馬腳。”
一時間,阿諛如潮。
陸沉抬眼問道:“父親此言何意?”
父子二人說了一會閒話,陸通轉頭看了看外麵的天色,道:“我這次來還有一件事,清理商號在京城和江南的貨物和門麵,除了在侯府給你留下一批人手,其他人我都要帶回淮州。”
陸沉起身幫老父添茶,然後解釋道:“那本就是我的提議,不過沙州是我談下來的,肯定會給自家留一條門路。沙州有個金川部,頭人名叫哈代,此人對做生意極其熱衷,金川部地盤內的資源也很豐富。父親如果有意,可以讓人去沙州看一看,不管是找洛耀宗還是哈代,陸家商號在沙州都能通行無阻。”
李適之又叮囑幾句,兩人便先後坐馬車離開這座偏僻的莊園。
他當然知道李適之身為禮部侍郎沒有權力插手國子監祭酒的任命,但是過往很多事例證明,這位錦麟李氏的未來家主從不虛言。雖然他已經進入李適之身邊最核心的圈子,但他仍然不知道錦麟李氏在大齊朝堂上的底蘊有多深,故此愈發有敬畏之心。
“這一年來我非常關注京城的動靜,主要是擔心你的安危,所以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看待那些風雲變幻,我總覺得京城這潭渾水裡,不止有已經暴露的那些人,還有一些勢力藏在水麵之下。”
北城一座莊園內,兵部尚書丁會麵色紅潤,看起來春風得意,與兩個月前的滿麵愁緒形成鮮明的對比。
陸通搖搖頭,轉身望著陸沉,鄭重地說道:“或許我的感覺有誤,但是你在京城寧可小心一些,也好過被人暗中算計。”
車廂內,李適之神色平靜地看著手中的信封,取出一張薄薄的信紙,上麵寫著很簡短的幾句話,表麵上看隻是普通的問候,但是顯然另有密語玄機。
更不必說,李適之還是明年春闈的主考官,又有大批年輕俊彥通過他的認可走上大齊官場。
陸沉起身道:“是,父親,我會注意的。”
李適之淡然道:“現在我們還不能掉以輕心,等陛下駕崩新君登基後,有些事便可以著手安排了。”
“不排除這個可能,但是令我不解的是,究竟誰有這樣的能力,又能夠如此完美地隱藏下來?”
大皇子過世之後,三皇子依舊被幽禁在秋山巷,二皇子的太子之位穩如磐石,再加上天子大手一揮,讓滿朝文武之中的菁英彙聚到太子旗下,國本穩固無可動搖。
陸通起身踱步到窗邊,望著外麵的蕭索庭院,緩緩道:“郭王寧樂四家造反,看似驚濤駭浪,實則完全在天子的掌控之中——除了大皇子這個意外,顯然天子也沒有想到他如此剛烈。回溯過往,這幾家造反更像是被人有意逼到了絕境,其中不光是天子的逼迫,暗地裡似乎還有其他的勢力從中作祟。”
京城叛亂平息後,朝廷隨即展開對郭王寧樂四家為代表的反叛勢力的清算,這顯然不隻淩遲斬首那麼簡單。
陸沉佩服地說道:“如此甚好,父親比我考慮得更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