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他們可以理解天子的苦衷。
……
北燕,堯山關。
一場惡戰將將落幕,在經過好幾天輪番廝殺之後,這座關隘終於被銳士營、來安軍、飛雲軍和趕來支援的盤龍軍聯手攻破。
這場戰役沒有任何的取巧之處,景軍始終堅守關牆不出一步,淮州西路軍依靠將近五倍的兵力優勢,在鏖戰六場之後強行衝關。
關內一片狼藉屍橫遍地,不少地方陷入熊熊大火。
景軍在確認守不住的前提下,將關內的糧草物資燒得七七八八,最終隻有兩千餘人在兩千左右騎兵的掩護下向西邊敗退。
至此,河洛城東邊最後一道屏障失陷。
臨時節堂之內,數位主將儘皆血染戰袍,陸沉亦是如此。
此間氣氛略顯凝重,不僅僅是因為這場攻堅戰異常慘烈,還因為堂內站著一位略顯緊張和局促的宣旨天使。
“陸都尉,接旨吧。”
天使望著對麵滿身殺氣的年輕武將,隻恨自己為何不早來一天,亦或是晚到一日,偏偏在這些悍將取得一場艱苦的勝利時趕來,而且宣讀的不是嘉獎聖旨,反倒全是戒告之語。
陸沉上前接過聖旨,麵無表情地掃過此人和他身後的宮中禁衛,淡淡道“天使長途奔波,辛苦了。”
天使勉強笑道“職責所在,不敢言苦。”
陸沉便道“請代為覆奏陛下,臣謹遵聖意,自會小心行事。”
天使知道自己此刻是那個不受歡迎的人,客套幾句後便帶著禁衛們匆匆離去。
陸沉回身將聖旨放在桌上,然後走到宋世飛身旁坐下。
堂內陷入長久的沉默。
左臂上用紗布簡單包紮的宋世飛沉聲道“我等在戰場上拚命,朝中卻有那麼多人胡說八道,連陛下都聽信他們的讒言,真是——”
“少說兩句。”
坐在對麵的段作章及時打斷他的話頭,雖說堂內幾人都是知根知底的同僚,但是禍從口出的道理自古皆然。
他看向陸沉問道“陸兄弟,接下來我們是不是要退兵?”
陸沉淡然道“退兵?”
段作章遲疑道“這封聖旨雖然說得很委婉,但是陛下的心意已經表露無疑,朝廷不希望我們繼續西進。在他們想來,就算我們能攻入河洛,接下來也守不住這個戰果,反而會損失很多兵力。”
宋世飛梗著脖子道“我們千辛萬苦打下堯山關,河洛外圍已無屏障,這個時候退兵豈不是前功儘棄?老段,你若是怕了隻管帶著來安軍回去,我和飛雲軍絕對不退!”
段作章皺眉道“你嚷嚷什麼?聖旨裡的意思你看不明白?假如這次出現丁點閃失,朝廷必然會問罪陸兄弟,說不定就是殃及家族之大禍!到時候伱替他去死?你們宋家有多少人頭可以頂罪?”
“你!”
宋世飛滿臉漲紅,他當然不怕死,可是他不能代替自己的親人做出決定。
“兩位兄長莫急。”
陸沉及時出言打圓場,然後從容地說道“我是西路軍主將,自然應該由我承擔這個責任。其實事情沒有你們想得那麼複雜,如今我已確認慶聿忠望不在河洛,他帶著所有騎兵繞遠路去了東陽路。即便他能躲過大都督的埋伏,想要返回河洛也非數日之功,等他回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所以這次我們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說到這兒,他對眾人微笑道“行百裡者半九十,我不希望自己在最後一步之前縮回去。”
“理當如此!”
宋世飛毫不猶豫地重重點頭。
段作章望著陸沉堅毅的目光,良久方道“既然你已做出決定,段某亦非縮頭烏龜。”
他們又看向盤龍軍都指揮使柳江東,後者笑道“你們都不怕,難道我會怕?再者說了,進河洛城走一遭那可是莫大的榮耀!”
“多謝各位兄長的鼎力支持。”
陸沉起身一禮,又道“休整數日,我軍兵發河洛。”
“遵令!”眾人齊聲應下。
齊建武十四年,二月十六,淮州西路軍旌旗飄揚,直指河洛城。
將旗之下,陸沉凝望著西方的天幕,眼中似有江山如畫。
李承恩策馬來到他身旁,壓低聲音道“少爺,天子那道聖旨究竟是何用意?”
陸沉默然片刻,唇邊泛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道“咱們這位陛下既想要還於舊都,又想要青史留名。他不希望成為先帝那種笑柄,也不會讓我成為第二個楊大帥,隻是終究少了幾分擔當。不過,他比起我預想中的自私要好一些。”
“希望他可以明白,我這個決定不止是為了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