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令我無所畏懼!
第四十二章
目送宣月消失在電梯門後,阿皓笑笑,轉身離開。
他隻穿了件棒球服,在冬夜顯得過分單薄了。走出住院大樓,有風迎麵吹來,他攏了攏衣服,吹了聲口哨。
男人嘛,冷一點不礙事,隻要心是熱的。
他沒想到那個酒吧裡僅有一麵之緣的姑娘會出現在滄縣,更沒想到他們的親人會在同一時間進入醫院。
剛才在對麵的便民超市裡,他正給阿婆買些雜七雜八的小東西,忽然聽見一聲“歡迎光臨”的電子音,回頭一看,就看見一個垂著腦袋心事重重往前走的身影。
倒也沒多想,他繼續尋找指甲刀。
隻是繞過一隻貨架,兩隻貨架,那個身影又映入眼簾。
她踮著腳尖,努力去夠貨架頂層的切片麵包,試了好幾次都沒拿到。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光看那隻倔強的後腦勺也能看出她的不服輸。
頭發烏黑,在白熾燈下泛起漂亮的光澤,鬆鬆散散挽在腦後。
她夠了幾下沒夠著,居然還原地起跳了。
阿皓有些好笑,走到她身後,替她拿了袋麵包。
“還要嗎?”
後腦勺的主人很驚訝,倏地回過頭來,四目相對的一瞬間,阿皓也怔了怔。
是她?
大概一個多月之前,那個在酒吧來要黑桃a的姑娘。
做他這一行,常年在酒精裡泡著,身邊充斥著形形色色熱愛燈紅酒綠的人。阿皓走到哪裡都有人稱呼他一聲皓哥,姑娘們也總是嬌滴滴攀住他的肩,想從他這裡討杯酒喝。
阿皓很大方,她們要,他就給。
人在江湖嘛。
可見慣了那些或諂媚討好,或另有所圖,或貪慕權勢,或俗不可耐的濃妝豔抹,他在某天夜裡遇見一個特彆的姑娘。
她不肯告訴他自己叫什麼,還非要他開瓶黑桃a。
阿皓打從一開始就看出她的不待見了。
她衝他笑得很可愛,但眼裡全是不耐煩,目的性極強。
她壓根不是這裡的人。
這裡的人熱愛酒精帶來的刺激,眼裡充滿渴望,而她生澀又稚氣地揮霍著她的美貌,更像個過家家的小孩子。
像是一隻外來的金絲雀落在枝頭上,她倒是很平易近人地學一群鸚鵡說話,但其實每一聲都格格不入,可愛又可笑。
阿皓逗了她一會兒,素來大方的他偏偏不給她開黑桃a,最後還莫名其妙給了她一隻瓶子,隻因為她說要拿回去跟人顯擺。
一早說好他用酒瓶換她的名字,萬萬沒想到這是個機靈的小騙子。
“我叫oon。”她理直氣壯地說,“你又沒說必須講中文名。”
她留在“藥”裡的最後一個笑容是真心誠意的,帶著狡黠的目的得逞的小小得意。
阿皓當時愣了一下,再想說什麼,她已經拿著戰利品溜出了酒吧。
時隔一個多月,再回憶起當夜的場景,才發現一幀一格都還曆曆在目。在充斥著食物味道的便民超市裡,阿皓見到了當日的金絲雀。
她瞪大了眼睛,說“是你?”
……
阿皓望著近在咫尺的醫院大門,吹著冷風,低低地笑起來。
故鄉遇他知,像部電影。
就好像她討酒喝的那天說過的那句台詞“世界上有那麼多城鎮,城鎮有那麼多的酒館,你卻偏偏走進我的。”
《卡薩布蘭卡》。
她當時說的時候並不知道,那家酒吧差不多算是他的。所以這句台詞格外應景。
而今,她又走到了滄縣,來到他麵前。
阿皓的耳邊似乎還回響著她坐在長椅上講往事時悶悶不樂的聲音,他一向是個警惕性很高的人,卻因為今晚的奇遇仿佛喝了酒一般微醺。
踏出醫院大門的那一瞬,從四麵八方湧起急促的腳步聲。
阿皓心中一凜,轉身想跑,卻為時已晚。
紅藍|燈交織不斷,無數穿警服的人衝上來,有人反剪住他的手,有人把他的側臉往引擎蓋上重重一摁,有人亮證件,有人打電話。
阿皓隻掙紮了一瞬,就安安靜靜任人宰割了。
“我們是滄縣刑警大隊的。崔明皓,現在有一起襲警案和加油站搶劫案,警方懷疑你參與其中。麻煩你跟我們回警局一趟,協助調查。”
阿皓笑了笑,模樣雖然狼狽,但眼裡有奇異的冷靜。
他的臉還貼在冷冰冰的車蓋上,聲音卻很禮貌“沒問題,我一向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能協助警察辦案是我的榮幸。”
對方“……”
“不過阿sir,我一不反抗,二不逃跑,你們確定要這麼暴力執法?”
“這就暴力執法了?為防止犯罪嫌疑人逃跑,不得已而為之,你見諒。”對方很生硬,見他確實沒有要跑的意思,使了個眼神,讓人把他推搡進一輛警車。
阿皓鑽進車裡的那一刻,回頭看醫院,心裡想的卻是,好在她沒看見。
他側頭望窗外,天邊有一輪明月。
今夜月明如水,夜色溫柔,隻是最後一刻有點煞風景。
——
林長野把宣月帶去的那棟平房已經很久無人居住了,大門上的鐵鎖都蒙了層灰,鎖眼還生鏽了。
宣月問“這是什麼地方?”
“張家村。”
林長野從包裡拿出鑰匙,捅了幾下鎖眼,沒捅開,乾脆從一旁的田裡找了塊石頭,幾下把生鏽的鐵鎖給砸開了。
宣月嚇一跳,問“警察還能擅闖民宅?”
“如果闖的是自己家的話,問題不大。”
“什麼意思?”宣月愣得張大了嘴,“這是你家?”
下一秒,她困惑地說“不對啊,我明明記得你就是平城本地人,你爸爸是警察,你們一家三口一直住在市中心的老房子裡——”
“看不出,你對我的事這麼門兒清。”林長野扔了石頭,嘩啦啦把鐵鎖摘掉,扔在地上。
宣月咳嗽一聲,說“是宏立城八卦,有事沒事就給我科普……”
“是嗎?”林長野很配合,也不說破,試著退了推門。
一聲悶響,兩扇木門被他推開了,一陣灰塵簌簌落下,宣月忍不住捂嘴。
林長野的黑色皮衣上都蒙了層灰,是太久沒人開門,從門框周圍落下來的粉末。
他伸手在牆邊摸索一陣,回憶開關的方位,好不容易摸到了,摁了幾下燈都沒亮,不知道是燈絲燒了還是屋內沒有供電了。
最後隻能拿出打火機,啪的一聲點亮,照亮了四方一小圈範圍。
借著微弱的光線,宣月看見牆上貼著泛黃的年畫,屋內有張老舊的沙發,一張斑駁的八仙桌。
下一秒,林長野把打火機遞給她“幫我拿一下。”
她接過來,“你要乾什麼?”
“換燈泡。”
林長野輕車熟路走到牆邊一隻鬥櫃前,他記得最下層有放一些日常用品,摸索一陣還真找到一隻新燈泡。
那張八仙桌被搬到屋子中央,他踩了上去,一邊叫宣月“舉高點”,一邊換燈泡。
大概有過了半分鐘,他重新跳下來,摁亮牆邊的開關。
暖黃色的光線從頭頂灑落,照亮了整間屋子。
他在這裡生活過幾個月,從早到晚扮演著一個叫做步歸的人,接受步歸的一切,就好像往身體裡塞入另一個靈魂。
他和每一個村民打招呼。
“我是步歸。”
村民們都很詫異“你是步老頭的什麼人?”
林長野回答說“我是他孫子。”
這間平房是步老頭的房子,那年春天步老頭離世了,房子就一直空著。
村民們都知道步老頭是個酒鬼,年輕的時候有個妻子,還有個兒子,可惜三十幾年前就被他打跑了。
如今步歸回來了,大家才知道他的父母在一場車禍中去世,他回到故鄉,繼承了爺爺的房子和田地。
“你們一家人不是在外地待的好好的?怎麼你回來種田了?”
步歸含糊不清,不肯多說,後來村裡辦喜事喪事,也通知他去參加,多喝兩杯酒他才打開話頭。
原來步歸去當了幾年兵,後來因為脾氣不好,和教官起了衝突,被記了大過,趕出了部隊。
大家在暗地裡竊竊私語“步家怎麼儘出敗家子啊?”
“是啊,白瞎了這副好長相。”
“你還彆說,他剛回來,我看他沉默寡言,做事手腳利落,還以為他是個老實人,想替他和我侄女做媒咧。”
“你可彆,步老頭喝酒喝得那麼凶,這個孫子不知道會不會變成下一個他。萬一跟他爺爺一樣喝醉了打人,你侄女可就慘了。”
在村民的唏噓聲裡,步歸就這麼住回了爺爺家中。
……
林長野拿了塊抹布,抹了兩遍,舊沙發才勉強能坐人。
好在宣月不拘小節,說“沒事,反正我這身也是便宜貨,扔洗衣機洗一洗就乾淨了。”
她坐在沙發上,出神地聽著林長野的故事。
“直接編好了檔案就去臥底不行嗎?為什麼非要現場住過來呢?”
“因為那不是一般的罪犯,是大毒梟,是東南亞最大的犯罪團夥頭目之一。”林長野坐在她旁邊,“宣月,你把犯罪分子想得太簡單了。他們不是街上的小偷、騙子,也不是精明的傳銷分子,是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的亡命之徒。要想取得他們的信任,沒有周密的計劃和實打實的人際關係網是不行的。”
“他們大老遠從東南亞跑回來查你?”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