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喝酒,聊天,跳舞,你看如何?”
宣月一本正經想了想,說“我看怎麼都是我比較吃虧。明明是我陪你喝酒聊天加跳舞。”
阿皓笑了。
宣月“我有個更好的辦法幫你營造講故事的氛圍。”
“什麼辦法?”
“你上台唱個歌。”
“歌就不唱了,我五音不全,跑調不算什麼,把客人都嚇跑就不劃算了。”
“那貝斯、吉他、鍵盤什麼的呢?”
阿皓挑眉問“那我上台表演,你乾什麼?”
“等你表演完,我陪你跳支舞?”
男人滿意地笑了,大大方方跳上台,跟樂隊說了幾句話,趕走鼓手,自己坐下來。
他似乎很喜歡beyond,依然是一首粵語老歌,名叫《逝去日子》。
熟客們認得他,吹著口哨起哄,氣氛在一瞬間抵達高|潮。
阿皓坐在光影裡,手持鼓槌肆意敲打著,隨著鼓點晃動。
他的頭發蓬鬆淩亂,隨著身體的晃動在半空劃出漂亮的弧線,耳邊從未摘下的三顆鑽石耳釘更加耀目。
十個美夢哪裡去追蹤
溫馨的愛哪日會落空
麵對抉擇背向了初衷
不經不覺世故已學懂
逝去日子經過多少
……
後來宣月與他跳了支舞。
她清楚地明白自己在做什麼,說是要營造阿皓講故事的氛圍,其實是在營造談戀愛的氛圍。
說來可笑,當了這麼些年的美人,她從未試圖依靠美貌獲得什麼。
她一直篤信因為好色而產生的吸引力隻是短暫的,荷爾蒙會讓人人都騷動,但那不足以構成愛。
而今是她第一次蓄意靠近一個人,引誘一個人,欺騙一個人。
舞池裡曖昧叢生,他們靠得極近。
宣月輕聲問“所以逝去的日子裡,你是怎麼走上這條路的?”
阿皓含笑俯身,在她發燙的耳邊說“我愛上過一個人。”
“……”
這真是一個俗氣的開場白。
宣月揣測“你愛上的人,該不會是混|社|會的吧?”
然後一帶一,就跟傳|銷|組|織似的,走上了這條不歸路…?
阿皓低聲笑起來,說“你這想象力也太貧瘠了。”
“那你繼續說。”
“姑娘太好了,好到跟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是光明磊落,死了也會被上帝點名親自請上天堂的那一種。而我是死了下地獄,撒旦也不想要,說要考慮考慮的那一種。”
“……你信基督教?”宣月皺了皺眉。
“嘶--”阿皓吸了口氣,“你到底會不會抓重點?”
“那你信教嗎?”
“你見過哪個信教的天天混跡酒吧,賣酒喝酒?”
“也是。”宣月心滿意足,“然後呢?”
“然後?既然當不了和她一樣的好人,那就乾脆當個壞人。反正我再怎麼努力也追不上她,那就選條截然相反的路,讓她不得不注意到我。畢竟我在她不擅長的領域做出了一番業績,就算姑娘看不上我,也總會忘不了我,你說是吧?”
宣月“……”
這他媽都是些什麼歪理邪說?
宣月甩開他的手,離開舞池,“我覺得你在忽悠我。”
身後傳來阿皓再難克製的大笑聲。
他說抱歉,忍不住想逗你。
喝過酒,跳過舞,他們又一次踏上歸家的路。阿皓像個紳士,永遠會在深夜送姑娘回家。
他在途中重新回答了這個問題,為什麼會走上這條路。
“因為絕望。人在絕望時看見唯一一條路,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頭也不回踏上去,後來是好是壞,都隻能繼續走下去。”
“沒有回頭的餘地?”
“沒有回頭的餘地。”
“其實有時候我們是有得選的,隻看自己願不願意。”
“你不是我,你不明白。”阿皓笑笑,“況且彆的路我也不會走,這條似乎走得還不算太差勁,那就走下去吧。”
“……”
“想說什麼?”
“想問你,這條路的具體定義是什麼。”宣月停在居民區外,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拖得很長。
“你不會想知道的。”
“我想。”
“那好,是我不想讓你知道。”
宣月抬起頭來望著他,試探道“是電影裡演的那樣,收保護費嗎?”
阿皓不語。
“放高利貸?”
“……”
“還是拿人錢財,□□?”
“……”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宣月執拗地望著他,阿皓看著彆處。
他笑笑“彆問了,一天隻有一個問題,今天的份額已經用過了。”
“阿皓,你手上沾過人命嗎?”
阿皓一頓,回頭看向她,笑意消失不見,目光似刃。
宣月一眨不眨望著他,輕聲問“黑|社|會做的無非三件事,黃,賭,毒。你開酒吧,那裡有小姐嗎?有地下賭場嗎?還是……”
她的聲音輕輕弱下去,像是有些害怕,身子都抖了抖。
“你販|毒?”
阿皓看她片刻,笑笑,眼裡的鋒利眨眼又消失不見。
他溫柔地替宣月攏了攏衣領,問“真對我這麼好奇?”
“嗯。”
“為什麼好奇?”
“不知道。”宣月慢慢地垂下眼簾,輕聲說,“那我問你,你又為什麼對我好?”
“我對你好嗎?”
“不好嗎?醫院裡陪我長聊,請我喝昂貴的酒,店裡生意不好就想方設法討我開心,還有酒吧裡、衛姨的火鍋店裡……”
“一個男人為一個女人做這些,還需要問為什麼嗎?”
宣月慢慢地抬眼,“那一個女人想了解一個男人,有什麼問題嗎?”
他們對望良久。
阿皓低聲笑了,“我們認識的時間太短,有些事情還不能說。”
“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說?”
“到你不會被我嚇跑的時候。”
“你怎麼知道我現在會被嚇跑?”
“我不知道。”阿皓說,“所以在確定你不會被嚇跑之前,我不想說。”
宣月還想繼續努力,卻被他不容置疑地打斷。
“很晚了,回家吧。”
這是崔明皓第一次趕她走。
宣月止住話頭,告誡自己不要太心急。
她思量片刻,輕輕垂下頭,眼裡蒙起一層水霧,“是不是沒有下一次了?”
“下一次什麼?”
“下一瓶酒,下一個問題。”
阿皓說:“我不是半途而廢的人。”
他伸手輕輕捏住宣月的下巴,靠近她,在宣月渾身僵硬遲疑著要不要退避時,最終隻在她發頂親吻了一下。
他說:“小月亮,我們要循序漸進。”
——
宣月回家的第一件事:洗澡。
而洗頭這個過程她重複了整整三次。
她迫切希望此刻林長野在她身邊,她想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是不是太心急,該不該推開他。
她渾身發抖,為自己裝作情動而心理不適,也為事態發展而惶恐。
如果林長野在就好了。
如果抵足而眠,她一定不會這麼坐立不安,會比現在安心的多。
而她不知道在黑夜裡的另一個角落,有人摘下耳機,重重砸在地上,下一秒忽然衝出家門,騎上黑色賽摩在長夜裡疾馳而來。
他超速了,也未戴頭盔,像脫韁的野馬。
可是摩托最終停在半路。
他的臉被風刮得毫無血色,眼眶卻充血了。
冷靜。
要冷靜。
這是任務。
不要失控。
林長野一動不動僵在路邊很久,那口氣淤在心頭,無處消解。
可最終還要回到空蕩蕩的家裡。他騎著車,看著沒有儘頭的夜,冷冰冰的風刀子一樣刮在臉上,淌出血的卻是另一個地方。
他回到家中,從書架上拿下一本書來,不時翻動,然後在手機上一下一下敲著,艱難地發去消息。
194:37。82。183:65。……
很長一串數字,沒有規律可循。
宣月收到消息時,從床上彈起,看見這行數字,立馬開燈,翻身從床頭櫃裡抽出了一本書,《呼嘯山莊》。
這是市麵上最常見的一個版本。
194:37。
代表第194頁,第三行,第七個字。
她一一對照看下來,這些雜亂無章的數字最後串聯成一句話。
“做得很好。”
宣月忽然紅了雙眼,一頁一頁急切地翻書,回以同樣雜亂無章的一串字符。
林長野解開了線索。
她說:“我想你了。”
再下一條:“戴上耳機。”
林長野起身走到中島台前,戴上了監|聽耳機。
監|聽是單方麵的,隻有他能聽見那頭的聲音,宣月聽不見他。
沙沙的聲音傳來,他能清楚想象出她赤腳來到藏監|聽器的床下,努力湊近的樣子。
“林長野。”宣月小聲叫他的名字,“你聽得見吧?”
不多時,手機響了,字符翻譯過來是,“嗯。”
“我想你。”她慢慢地說。
字符:“嗯。”
“想你。”
字符:“嗯。”
宣月重複了好幾遍,得來的都隻是這樣簡單的一個字,最後眼圈一紅,委屈地說:“你都不想我。”
隔了一會兒,字符才說:“不敢想。”
她想問他為什麼不敢想,可沒有問出口,腦子裡慢慢有了更清明的念頭。
她當然知道為什麼。
在他們讀書時代都背誦過的那篇課文裡,先生是這樣說的:
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長久地離開它,我會怎樣的想念它,我會怎樣想念它並且夢見它,我會怎樣因為不敢想念它而夢也夢不到它。
宣月把手機捂在胸口,小聲嗚咽著。
她說:“我是真的難……”
字符:“知道。”
然後她擦擦淚,說:“你也難。”
字符:“哪裡難。”
宣月:“我隻用講話就可以了,你還要翻書寫密碼,真的太難了。”
一句話衝淡了感傷,隻是林長野沒有笑,宣月也沒再哭。
他知道她又打起精神來了。
她知道他會因為那兩聲抽噎徹夜難眠。
在最後的最後,宣月小聲說:“你要記得我愛你哦,林長野。”
那頭忽然很久很久也沒有發來回複。
她問:“是監|聽器沒電了嗎,你怎麼不說話?”
良久,字符:“我的留到下一次見麵。”
因為有些話不適合用冰冷的字符表達。
它們滾燙有力,理應當麵表達。
——
這一夜。林長野做了一個夢,夢裡有宣月。
他夢見去年夏天,他在婚禮上第一次遇見她的場景,她含笑對兩個背後議論她的姑娘說:“我現在不好看嗎?”
彼時的她有圓圓的臉,豐盈的身材,在所有人都看她笑話的時候,她清醒得像一輪白晝的月亮。
她在巷子裡躲懶,狡黠又靈動地與他一同度過一支煙的功夫,又飛快溜走。
後來再相遇時是在酒吧,她與男友分手,也冷靜得不像話。沒有哭鬨爭執,沒有怨天尤人。她說好聚好散時眼裡依然有清晰的光。
他還夢見夜深人靜的街頭,他騎著摩托載著她,在呼嘯的風裡一路狂奔。
他們冒雨歸家,一夜沉淪,天亮後就離散。
如果這一切的偶然都隻能構成一點想念,一點喜歡,一點衝動,那後來又是什麼讓他深陷其中?
也許是她在天橋上觀察來往人群,狡黠地和他鬥智鬥勇。
也許是油膩膩的燒烤鋪子裡,她接著他的話頭說下去,分析罪犯逃亡路線。
也許是她頂著濕漉漉的頭發從宿舍飛奔到大門。
也許是在廣州的招待所裡,他深夜等待電話等到睡著在沙發上,忽然醒來時,正對上她低頭為他蓋毯子的溫柔目光……
他的心動沒有清晰的誕生時刻,發生在無時無刻。
就像詩裡說的那樣,她是一枚白晝的月亮,不求炫目的榮華,不淆世俗的潮浪。
而他被這陣巨大的潮浪所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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