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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永遠(“凡事都有可能,永遠彆說...)(1 / 2)

美貌令我無所畏懼!

第五十八章

“……你是因為這個,才走上這條路的?”好半天,宣月怔怔地問。

阿皓沒說話,整個人的氣質與往常大相徑庭。

他轉頭望著宣月,“你很相信警察?”

有那麼一瞬間,宣月的背都僵直了,張了張口,“不相信警察,信誰?”

房間裡有片刻岑寂。

宣月輕聲說“我隻是個普通人,從小接受的教育是遇到危險就找警察,唱的歌也是我在馬路邊撿到兩分錢,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裡麵。”

“然後呢,看他們怎麼心安理得把錢收下?”阿皓譏諷道。

“……”

天地良心,她可從來沒收過這種錢。

雖然沒有人撿錢交給她,也未曾親眼目睹過類似事件,但宣月很篤定,自己身邊的人都不會做這種事。

物以類聚,林長野的身邊是一群正直堅毅的警察。

阿皓對警察的態度幾乎是深惡痛絕,而宣月卻對自己的職業抱有敬畏之心,她自知剛才的條件反射,多多少少被他注意到了,此刻不宜再談警察。

但好不容易才談到阿皓不為人知的過往。

“阿月……”宣月深呼吸,開口問,“她走的時候,多大了?”

“差三天到十六歲。”

“……”

“禮物我都買好了,就放在她床頭櫃裡,想給她一個驚喜。”

“什麼禮物?”

“一支鋼筆。”阿皓的聲音像是來自遙遠他方,有些縹緲,“阿月不愛出門交朋友,寧願自己一個人待在家裡看書寫東西。”

過去他曾以為是阿月性格內向,不愛社交。

後來才逐漸明白,因為家境不好,而社交總避免不了花錢,阿月才把自己埋在家裡,遠離這個花花世界。

她喜歡趴在床頭寫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宣月問“有多奇怪?”

阿皓“你想看嗎?”

她微微一頓,“可以嗎?”

阿皓看她半晌,點頭,“她的東西都在滄縣,等你好些了,我帶你去見她。”

每一天的月亮都在變,今朝頭頂的這一輪已不是往昔那一輪,但生命總在交替變幻,心口的缺憾也會被填滿。

這一夜,他們窩在這逼仄狹小的一方天地裡,講述著瑣碎。

為了分享阿皓的過去,宣月也毫不吝惜地說起自己的過往。起初是小心斟酌,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可也許是相處太久,她和阿皓之間似乎早已沒有隔閡,很多話自然而然便說了下去,比她想象中還要容易。

人生像百川歸海,總要途經一些曲折。

失去父母的崔家兄妹倆曾被人看不起,阿皓說,每到新學期開學,他都會一宿一宿地睡不著。阿月的學費總是件頭疼事,更彆提隨之而來的更多開銷。每到那個時候,親戚朋友看見他都會繞道走,生怕他開口借錢。

而宣月也有自己要保護的人,在父親離去後,李楠欣作為一個獨身女人,尤其是一個漂亮的獨身女人,總會被不懷好意的目光盯上。

她隻想保護好母親。

同為守護者,似乎很多話無需講明也心照不宣。

除此之外,同為滄縣人也加深了彼此的身份認同。

他們說著某條街改頭換麵了,某棟樓拆了。

“我記得那裡有家很好吃的煎餅鋪子,後來變成商場了,也不知道搬去了哪裡,還在不在。”

“在的。”阿皓說,“搬到了二中後麵的巷子裡,還是那對中年夫婦。”

“啊,真的還開著?”

“等回滄縣,我帶你去。”

“老板大概不認識我了吧,我讀初中那會兒總去買餅,老板娘說我可愛,每次都給我多加一根腸。”

“那我長這麼帥,怎麼沒見她多給我加點什麼?”

……

到後來,阿皓眼底的陰霾總算不見了,又變成平常的模樣。

宣月暗暗鬆口氣。

茶幾上擺著點來的外賣,有粥有腸粉,還有些粵式點心。

電視裡播放著一部老電影,講述一個浪蕩不羈的賽車手如何浪子回頭,卻在賽場上走向生命的儘頭。

電影太老了,拍攝時間早於宣月出生好幾年,但她對這部片子印象很深。

“我記得是七八歲的時候,我和我媽一起看的這部電影,那時候還流行租碟子,有個冬天的晚上,我媽租了這一張。”

“記這麼清楚?”

“嗯,因為片尾阿郎死的時候,我哭成淚人了。”

阿皓笑了兩聲,“還挺感性。”

宣月“那時候我還不太明白死亡的含義,卻因為我媽說他們再也不能見麵了,受到很大的衝擊。”

那是自出生以來她對於死亡這件事的第一個定義再也不能見麵。

“我媽哭得很厲害,大概是想起我爸了,覺得阿郎都能迷途知返,我爸卻黃鶴一去不複返。”宣月笑笑,“後來我才慢慢明白,其實很多事情遠比死亡更無奈。”

有些人還活著,卻再也不會回來。

她側過頭,在一片溫柔的光影裡望著阿皓,說“至少阿月在你心裡永遠是十六歲的模樣,被你保護得很好,對世界滿懷希望。”

“……那點希望,在她死之前大概也灰飛煙滅了。”

“一瞬間抵得過十六年嗎?”

“誰知道呢。”

宣月說“至少那十六年裡她都過得很開心。”

“窮得響叮當,也叫過得很開心?”阿皓反問。

“那你現在有大把的錢,你開心嗎?”

阿皓驟然沉默。

“所以相比之下,還是那十六年和愛的人在一起更快活,對不對?”

他想說對,他被說服了。

但抬眼看著眼前的人,又懶洋洋笑起來,搖頭說“不對。”

“哪裡不對?”

“你問我一瞬間抵得過十六年嗎……”阿皓靜靜地望著宣月,“這一瞬間,大概是抵得過的。”

這一瞬間他很快活。

遠離醉生夢死的“藥”,遠離醉生夢死的藥,原來安靜地坐在陳舊的小屋裡,吃著半冷的外賣,看一場早已知道結局的老電影,也能美得像夢一樣。

他有多久沒體會過這種感覺了?

好像有一輩子那麼長了。

他知道宣月的意思,她想勸解他,生命的意義不在於長短。

對他來說這是最好的勸慰了,混這行的,不是哪天橫屍街頭,就是鋃鐺入獄,極少能有善終的。這麼些年喊打喊殺,命運的伏筆早已埋下。

“你知道,粵語裡有句老話,叫食得鹹魚抵得渴。我出來撈偏門,就沒想過能長命百歲。”

所以這一瞬間似乎尤其重要。

如果生命裡多幾個這樣的瞬間……

阿皓笑笑,伸手撥了撥宣月散落耳邊的碎發,“……短一點好像也沒什麼要緊的。”

宣月隻聽見後麵半句,不知前麵的伏筆,尚以為是他不在意生死,隻能又念了幾句“還是活長一點的好”、“不然賺那麼多錢沒處花”。

阿皓說“你努努力,都留給你。”

“我努什麼力?”

“努力把我騙到手。”

宣月“……到底是誰把誰騙到手?”

阿皓“那就互相騙吧。”

提起騙這個字,宣月有些心虛,便移開視線說“你那些錢,我才不要。”

沉默了幾秒鐘,阿皓才慢悠悠問“嫌臟?”

“我不圖錢。”

“那你圖什麼?圖人?”

“對,圖人。”

宣月慢慢地想著,她的確是圖人,隻是他們對圖人的理解不同。

她的圖人,不是浪漫旖旎的,是要命的。

阿皓說“人已經在這兒了,要殺要剮都隨你。”

他那樣懶洋洋的樣子,顯然對她很放心。

宣月“真的要殺要剮都隨我?”

“都隨你。”

“你不還手?”

“不還手。”

“那我試試。”宣月跟他鬨著玩,揪住他的衣領,作勢要打人,手伸到一半,被他拉住了。

阿皓低下頭來,親在她嘴角的位置。

宣月渾身一僵,向後撤,卻被他牢牢摁住,動彈不得。

“阿皓——”

“閉眼。”

“我,我背疼……”

“就一下。”

“……”

宣月渾身僵硬坐在原地。

要說這是吻,算不上。畢竟他真的隻是輕輕地碰在她唇角,像是怕更近一步會令她惶恐,又也許是再親密一點會令他不滿於淺嘗輒止。

宣月像被人架在火上烤,又像置身冰天雪地。

越親密就越悲哀。

越掙紮就越愧疚。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電影在音樂聲裡落幕,阿皓也終於抬起頭來,放她自由。

宣月低聲叫他的名字,身體止不住輕顫,聲音也像飄搖的水草“崔明皓……”

“阿皓。”他像往常一樣,不厭其煩糾正她,“叫我阿皓。”

耳邊傳來熟悉的曲調“但願重拾美麗往昔再見你一麵,一生匆匆怎舍浮雲和藍天。”

他鬆開手,彎起唇角笑笑,望著那張動人的臉。

一生匆匆,怎舍浮雲和藍天。

——

傷好是在兩周後了。

宣月那可有可無的服裝店,反正開了也沒什麼生意,阿皓讓她安心養傷,店就暫時彆管了。

兩人基本上宅在宣月租住的房子裡,常常一蹲就是一天。

經典電影看得七七八八,附近的外賣也點了個遍。

宣月陪他看《古惑仔》,他陪宣月看《這個殺手不太冷》。

偶爾阿皓會離開,說是辦點事,若是宣月問起他去哪裡,他也不再保留,如實說。

更多時候他會接到一些電話,從前在“藥”接電話時,他會刻意避開宣月,如今倒是也不作回避了。

其實身在她“家”,四處都是“耳目”,他就算避開也不要緊,宣月知道總有人會聽見他說了些什麼。

但阿皓的不再退避,反倒令她良心不安。

她也知道了更多事。

某個夜裡看香港電影,她理所當然問起“所以你們的業務範圍到底是什麼?”

她曾問過這個問題,問他放高利貸嗎,洗|錢嗎,收保護費嗎,還是販|毒|涉|黃。那時候阿皓並未回答過她,如今沉默半晌,才說“或多或少都沾一點。”

他不是什麼善類,既然捧起這碗飯,就不會吝惜手上沾血,唯一和其他人不一樣的,是他尚有一絲慈悲。

說來可笑,毒|品生意禍害了多少家庭,他怎麼好意思說自己慈悲。

但他一邊做著十惡不赦的事,一邊還在拯救和曾經的他一樣身陷水深火熱的人。

宣月輕聲問“到底是在救人,還是在害人?”

阿皓淡淡地說“誰知道呢。”

“藥”裡的一大堆人因為他能吃飽飯,撐起一個家。但外麵的世界也許因為他們在做的事,沒了一碗飯,毀了一個家。

可凡事也講究就近原則。

阿月的死讓他變得心冷,外麵天大地大他管不著,顧好自己和身邊人,就是他活下去的全部動力。

隻是……

如今還多了一點意義。

偶爾阿皓離開,宣月會在家裡看看書。有天他突然回來,看見她捧著書一邊看一邊做筆記。

“這麼認真?”

宣月沒來得及收拾東西,反手扣上筆記本,“……怎麼回來也沒有聲音?”

“怕你在睡午覺,吵醒了你。”

阿皓似乎很感興趣,拿過她的筆記本,“我能看看嗎?”

“……沒什麼好看的。”宣月解釋說,“就是覺得,人越大記性越差,也不能白看吧,乾脆做點摘抄。”

桌上擺的是本《呼嘯山莊》。

阿皓拿起她的筆記本時,宣月手指動了動,但最終沒有抬手阻止他。

他隨手翻開幾頁,不經意間看見幾行娟秀的字跡——

他是我活著最大的信念。如果他還在這個世界存在著,那麼這個世界無論變成什麼樣,對我來說都是有意義的。但是如果他不在了,無論這個世界多麼美好,對我來說都是一片荒蕪,而我就象一個孤魂野鬼。

再下一頁——

無論人類的靈魂是什麼樣的,他的和我的一模一樣。

阿皓微微一頓。

宣月恰好在這時候滿麵緋紅,伸手搶過筆記本,“彆看了……”

屋裡一時寂靜,午後的陽光遍灑一地,撩起輕紗做的窗簾。

阿皓問“‘他’是誰?”

“還能是誰?希斯克利夫啊。”

“希斯克利夫?”

“男主角。”宣月緊緊抱著筆記本,目光輕飄飄地落在書桌上、窗簾是,就是不看他,“你沒看過《呼嘯山莊》?”

阿皓答非所問,輕笑出聲,“你不說,我還以為‘他’是我。”

他的目光裡溫柔滿溢。

宣月越發不敢抬頭看。

懷裡的筆記本終於被他忽略,得以重新放入抽屜裡。

她微微鬆口氣,隨他走出去。而那本被關在抽屜裡的筆記本之中,某一頁寫有奇怪的頁碼,是她在發消息時參照書本頁碼,隨手標記的。

21712,

3123,

……

如果有心人把它們串聯起來,一頁一頁對應書中的文字,也許能辨認出,它寫的是,濱海碼頭,13號倉庫。

那是在阿皓洗澡時,宣月偷偷打開他的手機,看見的消息。

這些日子以來,阿皓對她不設防,於是她暗中觀察,試圖記住他的手機密碼。

可惜現在的手機指紋解鎖就可以,根本無需輸密碼。

後來一次,好不容易等到他手機沒電,重新開機,需要手動輸入密碼,宣月假意拿過手機,“我給蛋糕拍個照,輸下密碼?”

阿皓手都沒抬一下,直接報出了六位數。

宣月一愣。

他說“自己開吧。”

宣月就這樣得知了他的密碼,可以輕而易舉在任何時候看見任何人給他發的消息。

郵箱地址,她發給了林長野。

個人賬戶,她發給了林長野。

短信裡的各種有用沒用的信息,她統統拍照發給了林長野。

與此同時,住在這裡的每一天,阿皓每一次出門,行蹤都是暴露的。

宣月清楚,會有耳目跟著他,幕後的那張網也在一天天更加清晰。

他們的關係越親密,收網的日子就越近。

很快那一天就來了。

某個黃昏,兩人一起煮火鍋時,阿皓說“再過幾天,我要去趟境外。”

宣月一怔,夾到手的牛肉丸子咕咚一下掉進湯裡。

她張了張嘴,問“去乾什麼?”

“有一批貨很重要。”阿皓替她夾回丸子,送進她碗裡,“我親自去,true哥才放心。”

“境外是哪裡,安全嗎?”

阿皓頓了頓,才說“從雲南過去,往金三角走。”

“去多久?”

“就幾天,歸期不定。”

“會不會有危險?”

阿皓笑笑,說“你就當我去旅遊,很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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