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誠與囡囡在冬夜露台上的那場激烈爭執，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漣漪遠比他們想象的擴散得更遠、更深。在物理學院那個相對封閉的小世界裡，或許隻是兩個優秀學生之間一次不算罕見的矛盾，風聲很快會被期末的繁忙和假期的來臨衝淡。然而，在另一張由資本、情報與精密算法編織的無形大網中，這場帶著少年人特有銳利與傷痛的衝突，幾乎在第一時間就被捕捉、分析，並迅速轉化為可執行的“策略調整”。
香港，臨時指揮中心。加密通訊線路裡傳來冷靜的彙報：“目標a王誠）與關鍵關聯人b刀小芸）發生高強度情感衝突，衝突核心涉及對資助方c關翡）控製感的認知分歧及對外部介入者d艾瑞克·趙）的信任度對比。目標a當前情緒狀態：憤怒、受傷、自我懷疑與逆反心理混合。關鍵關聯人b情緒狀態：嚴重受傷、憂慮、可能暫時性退縮。兩者溝通渠道目前呈半封閉狀態。”
格魯伯看著屏幕上情緒熱力圖和心理側寫分析，手指輕輕敲擊桌麵。“逆反心理……自我證明的渴望被激發，對原有情感依賴產生質疑。這是最佳窗口期。”他轉向負責執行層麵的分析師，“‘光源計劃’預備人選，狀態如何？”
“林晚，十九歲，加州理工學院物理係二年級，gpa4.0，主攻凝聚態理論與計算材料學，已有兩篇一作論文發表於子刊。家庭背景：父親為矽穀某中型芯片設計公司cto，母親是斯坦福醫學院教授。從小接受頂尖教育資源，情商與學術能力俱佳，是我們‘未來領袖’培養計劃的重點對象之一。已接受相關情境應對訓練，自然度評分a+。目前正好在清華進行一個學期的交換項目，身份無縫銜接。”分析師調出一份詳儘檔案，照片上的女孩笑容明亮，眼神聰慧而自信，兼具東方的清秀與西方教育浸潤下的開朗。
“匹配度？”
“極高。學術領域高度重合，皆屬天才少年範疇，容易產生共鳴。成長背景差異——目標a的孤寂奮鬥與資源稀缺，對比林晚的順遂優渥與全球視野——可能激發目標a的向往與探討欲。林晚接受過引導性對話訓練，能在不引起警覺的情況下，微妙強化‘自由探索’、‘全球平台’的價值認知。最重要的是，”分析師頓了頓，“在目標a當前情感受挫、對原有親密關係產生隔閡時，一個陽光、優秀、且‘毫無曆史包袱’的新夥伴出現，填補社交與情感空缺的可能性非常大。”
“接觸場景？”
“已安排妥當。下周末，清華大學高等研究院舉辦一場小範圍的‘交叉學科前沿討論會’，主題涉及量子計算在複雜材料模擬中的應用。我們確保了王誠和林晚都在邀請名單上，且座位相鄰。會後有非正式的茶歇交流。林晚會以對王誠一篇早期工作已被艾瑞克·趙在圈內小範圍推介過）感興趣為由，開啟對話。”
“後續銜接？”
“清華大學與加州理工學院、洛桑聯邦理工學院epf）等機構有長期的暑期本科生研究交流項目。我們已通過多層關係，確保王誠申請瑞士訪學的通道順暢，同時，林晚也‘恰好’申請了同一時段epf的另一個相關項目，並且‘碰巧’得知王誠可能前往。共同的暑期計劃將成為持續聯係的天然紐帶。”
“很好。”格魯伯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啟動‘光源’。記住，一切必須絕對自然。林晚的任務是成為‘朋友’，是‘學術知己’，是照進他當下略顯灰暗心境的一縷‘陽光’。要讓他主動靠近，主動分享，主動將她和她的世界，視為值得向往的參照。”
清華高等研究院的報告廳，氛圍與王誠之前參加的社交酒會截然不同。這裡更純粹，更聚焦。橢圓形的長桌旁坐著二十餘人，大多是兩校相關領域的青年教師和頂尖博士生，像王誠這樣的本科生寥寥無幾。他坐在靠後的位置，心情依舊有些沉鬱。與囡囡的冷戰像一層看不見的膜，包裹著他的日常，實驗室的數據再漂亮，也驅不散心底那團冰冷的鈍痛。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聽台上一位研究員闡述如何用張量網絡態處理強關聯電子體係的計算難題。
講座過半，茶歇時間。王誠端著紙杯，獨自走到窗邊，望著窗外初春蕭瑟的園景發呆。囡囡上次送來的那包棗泥糕，他還沒吃完，放在宿舍抽屜裡，每次看見都覺得胸口發悶。
“抱歉，請問是王誠同學嗎？”
一個清亮悅耳，帶著幾分禮貌與好奇的聲音在身側響起。
王誠轉頭。一個穿著淺藍色針織衫、搭配白色休閒褲的女孩站在旁邊，手裡也拿著杯子。她個子高挑，紮著清爽的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一張明媚的臉。眼睛很大，眼神乾淨而專注，帶著一種坦誠的笑意。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周身散發出的那種氣息，一種被良好教養、充足自信和陽光生活滋養出來的、毫不費力的明亮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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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是……？”王誠有些疑惑，他不認識這個女孩。
“林晚，加州理工的交換生，也在物理方向。”女孩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紹，笑容加深，“剛才聽到主持人介紹參會者，聽到你的名字和學校，就冒昧過來打個招呼。其實……我之前讀過你掛在arxiv上那篇關於界麵應力調控的預印本，雖然隻是初稿，但裡麵那個用拓撲不變量刻畫晶格畸變的思路，我覺得特彆酷。”
王誠一怔。arxiv上的預印本？那篇工作他完成度不高，隻是聽了艾瑞克的建議先掛上去占個思路，沒想到會有人注意到，還是個來自加州理工的交換生。
“你……看過那篇？”他有些意外，戒備心在不自覺中鬆動了一絲。學術上的認可是他最無法抗拒的敲門磚。
“當然！”林晚的眼睛亮了起來，語氣帶著找到同好的興奮，“我最近在嘗試用機器學習勢結合第一性原理算一些低維異質結的電子性質，一直頭疼如何有效表征界麵的‘無序中的有序’。你那套拓撲描述符給了我很大啟發！雖然應用場景不同，但方法論很有借鑒意義。我甚至還試著用你的思路，改進了我自己代碼裡的一個特征提取模塊……”她語速稍快，但吐字清晰，提及具體技術細節時信手拈來，顯然絕非客套。
兩人自然而然地圍繞那個技術點討論起來。林晚不僅理解王誠的工作，還能提出頗具見地的延伸問題，甚至分享了她在加州理工接觸到的一些類似思路的最新進展。她的知識儲備深厚，思維敏捷，但毫無炫耀之感，更像是在進行一場平等而愉悅的頭腦體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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