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王誠深吸了一口氣，伸出手，拿起了那個文件夾。指尖觸到光滑冰冷的封麵，微微顫抖。
他翻開。
首先映入眼簾的，並不是林晚或艾瑞克的照片，而是一份清晰簡潔的股權結構圖譜和時間軸。標題是：“遠見資本visioncapita）及其關鍵關聯方穿透分析”。
葉炎的聲音在一旁適時響起，像一位冷靜的解說員：“艾瑞克·趙所在的‘遠見資本’，表麵是一家獨立的精品投資機構，專注於深科技早期。但通過多層離岸持股和複雜的基金嵌套，其超過60的資金最終來源，與數家活躍於做空亞洲新興科技企業、尤其對特斯拉產業鏈及潛在競爭者保持高壓態勢的對衝基金高度關聯。這是第一層背景。”
王誠的手指劃過那些複雜的線條和英文名稱，雖然不能完全理解所有金融術語，但那種層層嵌套、刻意模糊最終控製權的結構，本身就散發出一種不祥的氣息。他想起格魯伯的報告裡提到的、做空風馳和翡世的那股力量。
“第二層，”葉炎切換了平板電腦的頁麵，上麵顯示著多封經過處理的郵件摘要和行程記錄截圖，“在過去十四個月內，艾瑞克·趙與特斯拉戰略投資部高級副總裁霍斯特·格魯伯，有過至少七次秘密會麵或加密通訊，地點涵蓋香港、新加坡、舊金山。會麵時間點，與你論文取得關鍵突破、風馳前沿‘基石α’數據引起特斯拉內部震動、以及你開始進入他們視野的時間段高度重合。通信內容雖無法完全複原，但話題關鍵詞分析顯示，涉及‘技術靈感源頭評估’、‘潛在接觸策略’、‘長期價值鎖定’等。”
王誠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秘密會麵？時間點重合？技術靈感源頭評估？這些詞語冰冷地揭示了艾瑞克接近他的背後，遠非單純的學術欣賞，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目標明確的行動。
“現在，重點是你關心的林晚。”葉炎將平板電腦轉向王誠，屏幕上是一張林家全家福的掃描件，看起來有些年頭了。照片上，年輕的林父穿著西裝，表情嚴肅，帶著成功人士的矜持；林母溫婉美麗，笑容卻有些拘謹；年幼的林晚被母親摟著，睜著大眼睛，表情乖巧，卻莫名給人一種小心翼翼的感覺。
“林晚的父親，林國棟，”葉炎調出另一份檔案，“矽穀‘芯躍科技’聯合創始人兼cto，技術出身，公司規模中等，但在特定細分領域有核心競爭力。受教育背景：清華大學電子工程係本科，斯坦福大學博士。傳統中國知識分子家庭出身，接受過最頂尖的西方教育。”
他的語氣依舊平淡，但接下來的話，卻讓王誠的心慢慢沉入穀底。
“然而，根據我們對林國棟過往同事、商業夥伴、甚至部分遠親的訪談，結合其公開言論和行為模式分析，一個一致的畫像浮現出來：林國棟在專業領域是優秀的工程師和管理者，但在家庭觀念和對待子女教育上，保留了極其傳統，甚至可以說是保守的‘父權’思維。他深信‘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但更堅信‘子女的成功是父母規劃的延伸與證明’。他對林晚的期望，不僅是學業頂尖，更是要成為其社會地位、家族榮譽、乃至商業布局中一顆完美契合的‘棋子’。”
葉炎切換屏幕，展示了幾份模糊的、似乎是家庭內部通訊或早年日記的片段摘錄來源被隱去，但標注了驗證等級）。字裡行間，能看出林父對林晚從小到大的安排細致到嚴苛：課程選擇、課外活動、交友範圍、甚至未來的專業和職業路徑，都有明確的“指導”。其中一份類似林晚初中時期心理輔導的記錄提到：“服務對象表現出對父親意誌的極度順從，伴有輕微的焦慮症狀，擔心‘達不到父親的要求會讓所有人失望’，並認為‘讓父親滿意是最大的責任和榮譽’。”
“林晚的母親，”葉炎繼續道，“出身書香門第，性格溫和，但在家庭中處於從屬地位，對丈夫的教育理念雖有微詞，但從未能有效乾預或保護女兒。她的主要作用是安撫和調解，但無法改變基本格局。”
屏幕上又出現了林晚不同成長階段的照片和成績單。從小學到高中，無一例外是全a，各類競賽獎項琳琅滿目。但每張照片裡，林晚的笑容雖然標準、明亮，卻似乎總缺少了一點那個年紀孩子應有的、放肆的靈動。尤其是與父親的合影，她的姿態總是微微靠向父親，眼神帶著一種努力表現的仰慕與順從。
“進入加州理工學院後，物理距離給了林晚一定的喘息空間，也讓她在學術上真正綻放了光芒。但根據我們的了解，她與父親的經濟聯係、情感紐帶、以及長期形成的心理依賴並未切斷。林國棟對女兒的影響力，從直接的指令，轉化為更隱性的‘期望傳達’和‘資源調控’。”葉炎調出了林晚在catech的銀行賬戶流水摘要，以及她參與的幾個研究項目的資金來源分析，“她的主要經濟支持仍來自家庭，而她參與的某些看似自主選擇的研究項目，背後也有林國棟通過人脈進行的推薦或鋪墊。更重要的是，林國棟的科技公司，與‘遠見資本’以及其背後的華爾街基金，存在間接但穩定的業務往來和投資關係。”
葉炎將目光從屏幕移向王誠，語速平穩而清晰：“綜合以上信息，我們的評估是：林晚本人或許對你存在某種程度上的真實好感或欣賞，這基於你們相似的學術興趣和能力水平。然而，她接近你的初始動機、持續互動的強度與節奏、關鍵節點的行為，極大概率是在其父親林國棟的知情乃至直接影響下，配合艾瑞克·趙乃至其背後更大資本布局的一環。她的行為模式，深受其成長環境中‘必須服從父親安排以獲得認可和安全’的心理機製驅動。對她而言，完成父親或父親認可的‘權威人士’交予的‘重要任務’，可能已經內化為一種習慣性的責任感和價值實現方式，甚至可能她自己都難以清晰區分，哪些是她自己的意願，哪些是被塑造的‘使命’。”
辦公室裡一片死寂。隻有平板電腦屏幕發出的微光，照亮了王誠毫無血色的臉。他怔怔地看著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文字、圖表、照片，耳邊回響著葉炎毫無感情色彩的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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