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康隻是淡淡的點點頭,並沒有接劉毅的話頭,又繼續說了起來。“其二便是黨爭。雖萬曆朝黨爭開始,到天啟朝魏忠賢專政,再到現在的東林黨。其實本質上都是黨爭,即便是東林黨內部也是碾壓不斷,如此為了反對而反對怎麼能讓朝堂穩定的下來,朝堂不穩定,各項製度得不到落實,又怎麼能政治清明呢?當務之急便是梳理朝政,朝堂上,要任用各派官員,不能讓哪一派一家獨大。地方上,加強廠衛,當年太祖建立廠衛就是為了防止今天的情況,地方事務不能上達天聽,讓聖上成了聾子瞎子,雖然廠衛也有弊端,容易造成恐慌,甚至太嚴厲的話會適得其反,可是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這些年我在南直隸,看見那些欺下瞞上的事情還少嗎?就說國庫這一項,每年看起來稅賦龐大,可是最終銀子呢?國庫年年虧空,下麵的官員卻吃了個腦滿腸肥,錦衣衛東廠形同虛設,說起來還沒有魏忠賢在位的時候管用,甚至也和地方上一道同流合汙,每年稅賦何止億萬,可是泱泱大明連一千萬的遼餉都拿不出來,還要從聖上的私庫裡往外撥銀子,簡直是千古奇談。”
劉毅沒想到成康看問題竟然如此透徹,要說讀書人不論是東林黨還是清流,誰不將魏忠賢等廠衛之流視為洪水猛獸,都欲殺之而後快,沒想到成康竟然反其道而行之,闡述了閹黨也有有用的一麵。不錯,這就是劉毅未來要做的,黨爭這種事情其實沒法去控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門派,堵是沒有用的,甚至如果朝堂上隻有東林黨一家獨大反而是件大大的壞事,因為沒有人去給皇帝提不同的意見,皇帝的命令也會遭到集體的抵製,而東林黨控製了一切,胡作非為皇帝也無從知曉。這已經不用再說明了,明亡很好的證明了這一點。而劉毅的策略其實和成康說的不謀而合。他的本意就是將情報軍利用起來,也形成自己的安全情報體係,不僅監督對外事務,對內更是要起到監察作用。就像後世香港的廉政公署一樣,獨立於其他機構之外,專門負責監督其他的部門,其實質跟錦衣衛還是很相似的。不錯,成康的這個提議很好,回去以後要將情報軍細化,分出一部分來進行專門的內衛工作。這樣就算以後人多了,勢力大了,即便產生各種派彆。青弋軍的決策層也能控製住局麵。
成康接著道“這其三,二位已經聽過了,就是賦稅的問題,大明的很多問題之根源其實還是處在賦稅的身上,甚至可以這麼說,假如銀子的問題解決了,前麵的兩個問題自然也就迎刃而解,試想,如果現在大明財大氣粗,直接用銀子堆都能將建虜堆死,隻要有錢,任何一個部落都能為我所用。假如我們給蒙古各部一年的遼餉作為出兵費用,成某相信,所謂大金國恐怕連一個月都挺不住。更不用說山陝,甘肅一帶的流賊,根本原因還不是國庫沒錢,強征賦稅,裁撤驛站,農戶失地,這些人放到哪裡都是不穩定因素,如果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衣穿,誰又願意將腦袋彆在褲腰帶上造反呢?”
“那以平章兄之見,我們該如何解決此事呢?”盧象升不解的問道。
“嗬嗬,唯有,丁畝合一,官紳一體納糧,火耗歸公!”成康不慌不忙道。
噗的一聲,劉毅一口酒嗆住,噴到了桌子上。“劉將軍,你這是?”成康問道。一旁的盧象升也責怪道“子明你慢點喝,你看看,弄得我一身都是。”
“抱歉,抱歉,請建鬥兄和成先生見諒,無心的無心的,嗬嗬。”劉毅根本難以掩飾內心的震驚。對啊,自己怎麼忘了還有這麼一茬,他怪異的看著成康,將成康看的渾身都不自在。成康摸了摸臉上,沒什麼問題啊。劉毅此刻怎麼看怎麼覺得成康是一個穿越過來的人。可是現實告訴他成康應該不是,如果知識真的這麼全麵的人穿越過來的話,沒理由混的這麼慘。隻能說,大明人才輩出,不是沒有能人可以治世,隻是沒有給他發揮的機會罷了。
盧象升卻還沒有聽懂,“平章兄能否詳解?”
“很簡單,所謂丁畝合一也可以說就是取消丁稅。將此費用和田賦合並,不再征收無地農民的銀錢。”成康道。“啊?取消丁稅,那不是收上來的銀子更少了?”盧象升問道。“恰恰相反,我來解釋一下。成先生看看可對。”劉毅接口道。
成康越發的覺得劉毅身上全是謎團,他來解釋?他一個武將能聽懂自己在說什麼?但是他並沒有打斷劉毅,而是聽劉毅緩緩解釋。
“國朝土地兼並的進一步發展,窮丁、無地之丁越來越多,在這種情況下繼續按丁征收丁銀,貧苦農民就會無力承受,這不僅使國家征收丁稅失去保證,還會由於農民畏懼丁稅流亡遷徙、隱匿戶口等造成嚴重的問題。如果丁畝合一,原來獨立的丁稅已不存在,丁隨地起,田多丁稅多,田少丁稅少,無田無丁稅,從而調整了官府、地主和農民三者之間的利益分配關係,消除了“富者田連阡陌,竟少丁差;貧民地無立錐,反多徭役”的狀況。”
成康已經驚訝的合不攏嘴,沒想到劉毅竟然能說出這樣的道理來。這可是自己思考多年才得出的結論,沒想到竟然被劉毅一語道破。
“那官紳一體納糧倒是好理解,也是迫切需要實施的政策。國朝士人不納稅簡直是滑稽,便是盧兄你也不納稅,可是你的收入難道比貧苦農民還低嗎?劉某覺得,你我,千千萬萬的大明官員,富戶都應當納稅,而且要按定製納稅。假如定製是一分稅,年俸一百兩就應當交十兩稅銀,一千兩就應當交一百兩稅銀。富戶更應如此,按照年收入的比例交稅。天下窮人多繳稅,富人不交稅久矣,此等弊政早就應該改變。火耗歸公應該就是地方官府在征稅時會多征一部分,這跟運餉時的火耗是一個東西,本質都是定例之外的東西。說征稅一百兩就應是一百兩,何來火耗之說。可交上來碎銀子又不可避免重鑄,那就會損耗一部分。如果火耗歸公,那可以,將所謂火耗形成定製,不給地方官員徇私舞弊,胡亂征稅的機會,假如稅銀一百兩,那火耗就定在一分,收一百一十兩便可,全國如此統一則可以防止官員私下增加稅收,多出來的部分可以補充國庫,用在正道上,也可以給官員增加一些俸祿,高俸祿而養廉士。”劉毅解釋道。
“好一個高俸祿而養廉士,我成康今日方知什麼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沒想到劉將軍雖是武將,卻心懷天下,我琢磨十幾年的道理竟然被將軍一眼看穿,成某佩服,我敬將軍一杯。”成康站起身來,舉起酒杯敬道。劉毅同樣端起杯子,和成康相視一眼,一飲而儘。
“從軍之人焉能隻武不文,劉毅特為先生賦詩一首,還請先生出山相助,保我大明江山。先生出任新軍首席讚畫,軍師之位,我待先生,定當如劉備待諸葛一般,如有違背,便如此凳。”劉毅抽出腰間勇字刃,一刀將麵前方凳劈斷。
他並沒有收刀,而是站起身來,舞出一片刀花。端起酒壺飲了一口,高聲吟唱道“束發讀詩書,修德兼修身,仰觀與俯察,韜略胸中存,躬耕從未忘憂國,誰知熱血在山林,鳳兮鳳兮思高舉,世亂時危久沉吟。”他吟唱一句,手中刀便化作點點銀光飛雪,寶刀上下翻飛,如行雲流水一般,將盧象升和成康看的如癡如醉。成康心下感動無比,劉毅竟然用臥龍先生來比喻他。
劉毅一仰脖子,將酒壺中的酒一飲而儘,繼續吟道“茅廬承三顧,促膝縱橫論,半生遇知己,蜇人感興深,明朝攜劍隨君去,羽扇綸巾赴征塵,龍兮龍兮風雲會,長嘯一聲舒懷襟,歸去來兮我夙願,餘年還作壟畝民,清風明月入懷抱,猿鶴聽我再撫琴。”鏗的一聲,劉毅收刀入鞘,雙手抱拳對著成康一揖到地。“請先生出山助我!”
一個朝廷二品大員求一個七品的芝麻綠豆官相助,成康已經被此情此景深深打動,他知道,眼前這個年輕的武將並不是什麼無知武夫,相反,正是成康苦求不得的心懷黎民,胸括天下之人。能做他的幕僚,也不枉自己立誌為民的宏願了。成康的眼眶已經紅了,盧象升也站起身道“平章兄,就答應了劉將軍吧。”
成康鄭重的走到劉毅麵前,雙手將劉毅緩緩托起,然後整理好衣服,雙膝跪地參拜道“康,願為將軍效死命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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