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你在乾什麼!”門外一聲大吼傳來,將正在聚精會神看信的祖大壽嚇了一條,手中的信件拿捏不穩一下掉在了地上。祖大壽抬起頭來,發現來人竟然是何可綱,隻見何可綱兩步衝過來一把撿起了地上的信件,“皇太極這個狗賊的勸降信,老祖,你動心了?”
火光下,何可綱的臉顯得有些猙獰,本來今晚何可綱實在是睡不著,一方麵是因為腹中饑餓,祖大壽幾天沒吃飯,何可綱也和他一樣,饑餓之下人胃裡難受。另一方麵,局勢如此,何可綱也愈發的覺得沒有了希望,可是自己萬萬不能投降金兵,實在不行就將剩下的兵馬集中起來,趁著夜色突圍,能跑掉一個是一個,總比全在這裡等死強。所以他急急忙忙趕到祖大壽這裡來和他商議,沒想到一進門就看見祖大壽麵色凝重的在看一封信,這個時候還會有什麼信件過來,難道是皇太極寫的信。心下懷疑,何可綱就吼了一聲,沒想到祖大壽做賊心虛,竟然連手中的信件都拿不穩了。
何可綱瀏覽了一遍,“哼,皇太極真是舍得下本錢啊,又是高官又是厚祿,這次更是厲害,竟然將這麼多貝勒拉著一起署名,這是要乾什麼,給你老祖一個承諾?你老祖忘了遼東死難的百姓了?你老祖忘了跟著咱們出生入死,一個個倒在沙場上的弟兄了?還是你忘了你祖家列祖列宗,特彆是你叔叔祖承訓這樣的好漢了?”
“我,我沒有,我都記著。”祖大壽漲紅了臉爭辯道。“我沒有打算投降,我就是看看這封信,沒有什麼彆的意思。”“那你為什麼不直接撕掉它,還將信封保留,認真查看,分明是已經動了心思。若是這樣,城內外數萬將士豈不是白死了,今夜我找你來其實是想告訴你,我何可綱明白,現在基本上已經是沒有什麼希望了,閣老的援兵應該是全完了,後麵就算是朝廷有援兵也來不及了,等他們到了這城中的人基本上也就全餓死了。所以我準備今天或者明天,淩晨時分直接組織所有人突圍,出去一個是一個。我何可綱寧願死在突圍的路上,也不願意在這城中活活餓死!”
何可綱的聲音如驚雷一般,將周圍很多祖大壽的親兵都吸引過來。大家都不是聾子,聽何總兵的意思,難道祖軍門有投降的意思。士兵們的思維不像這些軍將,其實很多士兵已經是熬不住了,隻不過是因為集體效應和軍將們的威壓在這裡壓製著他們內心真實的想法,金兵天天在陣前宣傳,那些已經投降了金兵的偽軍整日在城下大喊大叫,無非就是讓城裡的守軍放下兵器,投降不殺,還能吃飽飯,在已經人吃人的大淩河城,這樣的勸降多少有點作用,隻是上麵的將軍不發話,這些士兵誰敢邁動腳步,前兩天有幾個士兵想從城上放繩子趁著夜色跑出去,被邱禾嘉的護衛發現,直接拉過去砍了,邱巡撫說了,投降者,動搖軍心者殺。況且這些金兵殺人不眨眼,薊鎮屠城還曆曆在目,他們的話不能信。邱禾嘉好一番勸說才將軍心稍稍安定下來。但是今日,祖大壽和何可綱的爭吵讓士兵們又燃起了一絲希望。他們不想做叛徒,可是自己儘力了,朝廷的援兵也遲遲不到,孫閣老的援兵也被消滅了。自己隻是想求個活路。
周圍的士兵越聚越多,大家都圍在城門樓跟前。看著何可綱和祖大壽。祖大壽仿佛下了什麼很大的決心一般,雙手緊緊握拳,半晌,他抬頭看著何可綱說道“何總兵,不如這樣,我們假裝投降金兵,先讓弟兄們吃一頓飽飯,信上說了,他們會讓我執掌舊部,也就意味著咱們的弟兄不會被拆散,等兄弟們吃飽了有力氣了,我們再尋找機會開溜,這樣可好。”
祖大壽這麼一說,周圍的士兵產生了一陣騷動,這也是一個辦法。詐降的事情曆史上也不是沒有過,要是真能如軍門所說,詐降再逃跑,興許能成。
何可綱卻搖了搖頭道“老祖,我們是這麼多年的兄弟,你知道我老何的性子,我不是個喜歡拐彎抹角的人,我就直說了吧。假投降根本就不可能,先不說皇太極的這封勸降信到底有多大的效力,出爾反爾的事情,這些年女真和草原諸部乾的還少嗎?他們是野人,你跟野人講信義,簡直是笑話。假如咱們出了城,他們不按照規矩辦事怎麼辦?到時候你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退一萬步說,就算他們真的按照信中所說照辦了,你能想到詐降,難道他們都是傻子?從這幾次的戰鬥來看,金兵陣中分明是有高人,你難道沒有發現,現在金兵打仗越來越有章法了嗎?絲毫不比咱們的差,這一次更是連謹慎的孫閣老都栽在他們手上。現在我們營中一個騎兵都沒有,我們詐降了之後他們把我們派回大後方怎麼辦?到時候詐降就會變成真投降,你能背負的起這個千古罵名嗎?再說就算我們半路想逃跑,兩條腿跑得過四條腿嗎?左右都是一死,為什麼不全了氣節,非要平白給自己身上增加汙名呢?”
“老何,你回頭看看這些個弟兄們,三萬人啊,現在就剩下一萬了,各個都跟孤魂野鬼一樣,你問問他們想不想活?”祖大壽指著門外的士兵們說道。
猛然,一個年紀較大的士兵跪下了,呼啦啦,士兵們跪倒了一片,那人用嘶啞的聲音說道“何總兵,就給俺們一條活路吧,俺上有老下有小,俺不想死在這鬼城裡啊。嗚嗚嗚。”三軍慟哭,士兵們跪在城門樓前,低聲喊著“俺們想活,俺們想活啊。”
鏗的一聲,何可綱猛然拔出了腰刀,衝到那名帶頭跪下的老兵麵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將他拎起來又推倒在地,“混賬,你個貪生怕死的東西,大明的軍人都像你這般德行,那還打個什麼仗。老子現在就斬了你這個慫包,好叫你知道什麼是擾亂軍心的下場。”
何可綱舉起腰刀,眼看著就要砍下。老兵嚇得用手擋在身前。“老何,你瘋了!”一聲大喝傳來,祖大壽一個箭步衝了上來就要奪何可綱的腰刀。何可綱大吼道“祖大壽,你他娘的竟然這麼軟骨頭,老子這麼多年白交了你這個兄弟,在京師城下你領兵逃跑的時候老子就該看出來你他娘的是個愛惜自己性命,喪失氣節的慫貨,你今天要是敢攔著,老子連你也一刀砍了,大明軍律,投降者斬!”
祖大壽被何可綱說到了痛處,竟然說了他在京師城下逃跑的事情,沒來由的一股怒火衝上了心頭,祖大壽也是突然拔刀指著何可綱。“好,好啊,你祖大壽終於露出真麵目了,果然你是起了投降的心思,好,來吧,咱們二人天天鬥嘴說要比試比試,可是好像還沒真正較量過,今天正好是個機會,祖大壽你聽好了,現在醒悟你還來得及,要不然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何可綱隻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不允許有遼東軍投降建虜的事情發生,要不然我何可綱對不起袁督師的在天之靈!殺!”何可綱大吼著舉刀劈向了祖大壽。
祖大壽立刻提刀相迎,當當當,雖然二人都是兩天沒有吃飯,但是一旦真的打鬥起來,勇力頓生,兩人的腰刀不斷相擊,擦出陣陣火花。何可綱的武藝基本上和祖大壽不相上下,兩人拚鬥十幾個回合都不能將對方擊敗。當!又是一聲巨響,兩人使出全力,兩把腰刀擊打在一起,火花四射中同時崩斷,二人的虎口都被震裂,蹭蹭蹭的往後倒退了幾步。
何可綱和祖大壽同時彎下腰喘著粗氣。祖大壽扔掉了隻剩下半截的腰刀。“老,老何,你還要接著打嗎?此事容我想想吧。”“哼,這種事情還有什麼好想的,無非就是降與不降,現在你下不了決心,分明就是存了投降的心思。”何可綱怒斥道。他從軍靴中抽出防身用的匕首,大呼一聲刺向祖大壽。祖大壽也是動了真肝火,何可綱竟然如此不講兄弟情麵非要置自己於死地。他大吼一聲,赤手空拳衝向何可綱,就在兩人要接觸到的時候,祖大壽的身形突然一矮,何可綱的匕首刺了個空。而祖大壽用草原上摔跤的手法,雙手提住何可綱的腰帶,使勁全身氣力一個抱摔,將何可綱掀翻在地。砰的一聲,何可綱重重摔在地上。
“謔!”周邊士兵發出低低的驚呼。“哼,老何,跟我打,你還嫩了點,起來吧,此事從長計議。”祖大壽伸手想要扶起何可綱。可是何可綱卻一動不動的趴在地上。
“老何?老何?”祖大壽拍拍何可綱的身體,還是一點反應沒有,他將何可綱猛地翻了過來。“這!這!這!”祖大壽連呼三聲,他分明看見,何可綱自己的匕首插在了他的胸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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