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袍之間的情誼,軍民之間和諧的關係,最重要的是這支軍隊的信仰。不管是在加入東廠之前還是加入東廠之後,他們一直以為當兵就是應該吃糧,就是應該拿軍餉,除了這個目的之外他們想不到其他的理由,如果還有什麼理由,那就是在亂世中可以自保。可以去殺戮彆人,而避免自己成為待宰的羔羊,這年頭,手中有刀槍的人才是王者。
可是進入太平府之後他們的觀念被徹底顛覆了,這到底是一支什麼樣的軍隊,他們的理想竟然是保家衛國,雖然他們的軍餉很豐厚,可是好像沒有士兵特彆看重軍餉,而是關心如何能將自己的技能提高,如何能在戰場上建功立業,如何能為太平府,能為安慶衛的老百姓多做點什麼。而這支軍隊裡的軍官更是完全不同於傳統的明軍,他們講文明懂禮貌,很少體罰士兵,並且能跟下屬處的跟兄弟一般。並且安慶衛的百姓就像對自己的家人那樣對待這支軍隊,張金張銀在太平府的日子裡,吳東明也不是時時刻刻讓他們護衛左右,而是按照軍中的規定適當給予他們休息的時間,否則他們休想傳出任何零散的情報,可是他們出去之後也不完全是為了傳遞情報,也探索了一番太平府的風土人情,讓他們萬萬想不到的是,他們身上的這身軍裝竟然給他們帶來了很多意想不到的體驗。
比如兩人找了一個小酒館想要對飲一番的時候,店家竟然死活都不肯收他們的錢,原因是他們的軍服凸顯了二人來自新軍中最精銳的騎兵師,所以這麼精銳的士兵能在小店喝酒是店家的榮幸,他說什麼也不能要他們的酒錢。這放在大明其他地方是萬萬不能的,兩人這才意識到太平府這個處處都透露著神奇的地方真的是他們所不能想象的。讓人渾身不自在的事情還有很多,作為東廠的番子,朝廷的鷹犬,什麼欺壓百姓的事情他們早就已經習以為常,可是在這裡,偏偏在這個江南的小城,地方衛所,他們竟然會遇到這樣的事情。這完全顛覆了他們腦中的觀念。如果他們不是懷著任務來的,倒是想真的就永遠住在太平府這樣的世外桃源。
“將軍,我。。。”張金動了動嘴唇,吐出了幾個音節,可是終究沒有將內心的話給說出來,張銀的心中一陣緊張,額頭冒出了黃豆大的汗珠,作為張金的兄弟,他太了解這個哥哥了,此刻恐怕是因為吳東明救了二人的性命,哥哥被真心感動,想要在吳東明麵前承認自己的身份,自己何嘗不想痛痛快快的說出來,可是這能行嗎?將軍待自己二人仿佛是兄弟一般,可是若是承認了東廠密探的身份,恐怕將軍會被這種背叛的感覺刺激的心如刀絞,沒想到自己的親兵當中竟然會有東廠的探子。若是自己二人能一直待在新軍當中該多好。隻可惜自己的身份,怕是永遠都不能融入這個光榮的集體了。
張金張銀二人雖然已經進入東廠多年,可是身上或多或少還是保留了一些江湖習氣,頗有些恩怨分明,私下裡張金也不是沒有對張銀說過,說是老在大明境內乾些陰私差事實在是不痛快,若是有機會能去關外跟建虜搏殺才不失英雄本色。可是他們隻能聽命於曹化淳,又怎麼可能有這個機會。望見到處透露著生機勃勃的新軍,這些可都是殺建虜的好漢啊,為什麼朝廷要動用東廠的力量來針對這支隊伍,他們想不通,也不想去想,作為東廠的番子,他們隻能聽命於上峰,這是他們改變不了的命運。
吳東明見張金的嘴動了動,可是依然沒有吐露出半個字,臉上出現了有些失望的表情,他多麼希望張金能當著他的麵親口承認自己的身份,可是他也知道這些東廠訓練的死士如果這麼輕易就能被彆人動搖意誌的話,他們也就不能作為東廠最精銳的探子了。副將的雙眼幾乎要噴射出火焰,這兩個不知好歹的東西,將軍身受重傷還不忘記來探望他們,可是這兩個混蛋呢,竟然還能在將軍麵前繼續裝下去。副將實在是忍不住,鏗的一聲,腰刀拔出了一半,跟在吳東明身後的親兵看見副將拔刀,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本能的跟著他一起拔出了腰刀。張金和張銀心裡一咯噔,為什麼副將用如此凶狠的眼神盯著自己?張金試探著問道:“李將軍,你這是?”吳東明剛要出言製止。隻聽見副將咆哮道:“你們這兩個東廠的混蛋,難道你們以為我們真的不知道你們的真實身份嗎?實話告訴你們,從你們進入新軍的第一天起我們就已經得知了你們的身份,你們的隊友也都是被新軍給悄悄乾掉了,可笑你們二人直到現在還在演戲,將軍舍命救你們的狗命,可是你們呢,連說句真話的勇氣都沒有,你們這兩個狗賊,給老子受死!”
張金張銀愣住了,副將後麵的話他們已經聽不清楚了,隻覺得腦中嗡嗡作響,副將在說什麼,他們早就已經看透了自己的身份?那麼為什麼,為什麼他們要這麼做,既然知道自己是東廠的人,不如給自己一個痛快好了,可是竟然還將自己招為親兵,究竟是這個吳東明瘋了,還是新軍的這些軍官都瘋了?吳東明抓住了副將的手腕,將他已經拔出一半的腰刀給按了回去。然後扭頭對張金張銀說道:“你們一定在奇怪,既然我已經知道了你們的身份,為什麼不對你們下手,還要將你們收為自己的親兵?嗬嗬,其實原因沒有你們想的那麼複雜,這麼長時間在新軍中的經曆應該已經告訴了你們,新軍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集體,是一支什麼樣的軍隊。我們是一支有信仰的軍隊,我們是一支可以包容一切的軍隊,不管你以前的身份是什麼,隻要從這一刻開始,從加入新軍的那一刻開始將自己當成一個新軍的軍人,當成一個為了保家衛國而不惜犧牲自己性命的軍人,那就是我們的兄弟,我們的同袍。你們二人都是東廠的精銳,有著一身的本事,一身的武藝,可是這麼好的功夫不能用在正道,卻要跟著那些閹人危害國家,閹黨作亂的事情你們不是不知道,偌大一個大明,難道你們能眼睜睜看著它被糟蹋嗎?有這身本事,我若是你們,就立誌疆場,到北方去抗擊建虜北虜,依我看,那些在邊疆戰死的英靈,難道不比什麼東廠番子更值得讓人敬畏嗎?”
張金無地自容,他起身直愣愣的盯著吳東明的眼睛,副將和親兵們圍了上去,生怕張金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眾人沒有料到,張金噗通一聲跪在了吳東明的麵前,深深的將自己的頭顱給低了下去,吳東明看見他將自己的臉埋在胸口,身體不住的顫抖。想要去扶他,卻聽見張金歇斯底裡的聲音:“將軍,殺了我,給我一個痛快。我不想再以這種陰溝裡老鼠一樣的身份活著了,我想真真正正的做一回人,做一回堂堂正正的人!”聽見哥哥的哭喊,張銀掙紮著從床上坐起,拖著他受傷的腿緩緩爬到了吳東明的麵前,他不斷的磕頭道:“將軍,求求你,求求你,要殺就殺我一個人,我已經是一個廢人,死不足惜,可是我哥哥,還請將軍你饒他一命,我們知道,作為東廠的番子,進入新軍探查情報,一旦被發現肯定逃不過一個死字,可是將軍,我們也沒有辦法,各為其主,我們既然進入了東廠,肯定要執行廠公的命令。我張銀不是孬種,我明白,這些天在新軍,將軍和弟兄們對我們兄弟二人照顧的無微不至,新軍也是一個非常有凝聚力的集體。可是我們不配,我們不配加入這樣的集體,既然如此,不如用我的性命來給弟兄們謝罪,但是求將軍放過我哥哥,讓他走,隻要能讓將軍和弟兄們消氣,就是活剮了我也行!”張銀在吳東明的麵前不斷磕頭,知道前額磕出血印。副將等人步步緊逼,這兩個狗日的總算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也好,認了就好,還算是條漢子。
“唉,我不殺你們,不管你們是出於什麼目的,總算是跟我一起做了這麼長時間的同袍,我吳東明從來就不是一個不講情麵的人。你們走。”吳東明無力的擺擺手道。身後的副將和親兵艱難的讓開一條路。
張金和張銀如遭雷擊,天下之大,又有哪裡能容得下他們。就算是回去,任務失敗,又被識破了身份,廠公怎麼可能放過自己。他們癡傻一般呆坐在地上。半晌,吳東明開口道:“怎麼,讓你們走,你們也不想走嗎?莫非是覺得我在騙你們,放心,我吳東明不會做這種下三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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