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不容有失,立刻組織敢死隊下去支援,將進入皇陵的流賊打出去!”顏容暄此刻脫下了外麵罩著的青色官袍,身著白衣高喊衝殺。有護衛想讓顏容暄披上鎧甲,顏容暄卻一把推開護衛道:“吾乃一書生,死便死矣,留有用之鎧甲予士卒。”他舉起手中佩劍,指著已經衝進皇陵的流賊高呼反擊。
南城外的皇陵是朱國正和顏容暄繞不過去的死穴,甚至可以說皇陵的地位比鳳陽城本身還要重要的多,可是偏偏這皇陵又不在城內,若是在鳳陽城中,守軍尚可集中精力對付流賊,可是皇陵在城外,勢必就要分出原本城上的防守力量去協防皇陵,畢竟守陵的士兵就兩千人不到,這麼點人就算是再能打也不可能跟五萬流賊硬碰硬。冒著城頭的箭雨,流賊呐喊著不斷往上衝,有了屍體搭成的人梯,進攻變得簡單許多,甚至有的圍牆邊屍體的高度已經超過了圍牆本身,本來居高臨下的是官兵,現在卻變成了流賊。
守陵軍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往往一個人要麵對七八個流賊的圍攻,這些流賊的單兵作戰能力確實不怎麼樣,可是雙拳難敵四手,在張獻忠進城三日不封刀的命令激勵下,這些流賊仿佛是打了雞血一般,有的士兵剛剛揮刀劈死麵前的一個流賊,可是身邊的幾個看起來非常瘦弱的流賊衝上來有的抱住他的手臂,有的抱住他的大腿,一個人的力量縱使再大也不可能同時跟五六個人角力,士兵被死死的固定住,他眼睜睜的看著剩下的一個流賊撿起掉在地上的長槍衝自己刺過來。先是胸腹間感受到了冰涼的感覺,隨之而來的是劇痛,他眼睜睜看著長槍刺入了自己的身體但是卻無能為力,手腳都被流賊死死的抱住,有心反抗,可是這樣的情況下叫他如何能反抗,士兵發出了驚天的慘叫,流賊死死的抵住槍杆,直到士兵的聲音漸漸微弱,最後抽搐幾下不再動彈。
身邊的戰友眼裡都要噴出火來,看見同袍就這樣在身邊慘死,誰也接受不了這樣的慘狀,幾個士兵想要衝過來給戰友報仇,可是卻被身邊的流賊圍住,一時間不能突圍。翻進院牆的流賊越來越多,從城頭望下去,下麵密密麻麻的都是人頭,這麼多人殺進來守陵的士兵立刻捉襟見肘。城頭上忽然放下了許多繩索,還沒到最危急的時候,大門不能打開,顏容暄和朱國正的手中尚有最後一張底牌,不到關鍵時刻不能用,但是在顏容暄的命令下還是有五百士兵組成了敢死隊從城頭用繩索滑行到地麵,加入皇陵保衛戰當中。
這些士兵身手矯健,都是朱國正和顏容暄的衛士,這些人的戰鬥意誌比一般的衛所兵要強很多,他們將鋼刀銜在嘴裡,迅速滑下立刻加入了戰團,有了這群生力軍的幫助,皇陵的局勢稍微被挽回了一些,可是劉文秀加大了攻擊力度,投入了源源不斷的兵力,流賊本來就是人多勢眾,這樣的攻擊強度,依照現在官兵的裝備和戰鬥力,至少需要八千到一萬人才能守住,可是現在即便是加入了五百人,兵力也才不到兩千五百,跟流賊的五萬大軍比起來,二十比一的比例,就算是鳳陽守軍有三頭六臂也抵擋不住這麼多流賊啊。
“將軍,官兵增兵了,弟兄們打的有些吃力啊。”一名營將來到劉文秀的身邊道。劉文秀的臉頰抽搐了兩下,自己麾下五萬大軍瘋狂攻打皇陵,若是被區區兩千餘人抵擋住了,以後在義父麵前,不,在大西軍中還怎麼能抬得起頭。劉文秀咬牙切齒道:“廢物,一群廢物!這麼多人還打不下區區一個朱家祖墳嗎?大帥說了不準用炮,你們就不能想想變通的辦法?是不是還有不少桶火藥?全部拿上來,讓饑兵們背著直接給老子把皇陵的大門炸開!”
劉文秀此刻覺得自己真是蠢,打到現在才想起來這個方法,雖然不能用火炮,但是可以將火藥利用起來啊,本身不給用火炮的原因就是張獻忠怕打壞了裡麵的壇壇罐罐,但是直接用火藥炸城門對皇陵裡麵的東西不產生影響,反正饑兵的命不值錢,就讓他們背負火藥桶往大門衝,隻要有一桶火藥能放進城門洞,大門就會被炸上天。
“殺啊!”無數人呐喊的聲音彙集成了巨大的噪音,皇陵正門城樓上的士兵們瞬間被這巨大的聲音吸引,他們看見,劉文秀的大陣鬆動,看來他是投入了最後的預備隊,不錯,劉文秀派出了身邊的最後一萬人,他們看似雜亂,實際上卻頗有章法,外圍的數千人似乎在掩護中間的幾百人,可惜的是正門城樓上的守陵軍沒有千裡鏡,若是有千裡鏡他們就會發現,中間的流賊似乎背負著什麼,正是火藥桶。劉文秀的戰術可謂是簡單粗暴,就是用外圍的人當肉盾,給中間的人創造機會,隻要能將火藥桶扔進城門洞,戰鬥就算是勝利了。
虎蹲炮和子母炮同時射擊,將前麵的大西軍成片打倒,可是仗已經打到了這個份上,不管是大西軍的士兵還是官兵都已經沒有回旋的餘地,必須硬著頭皮苦苦支撐下去,雙方士兵用儘最後力氣發出了絕望的呐喊,衝在前麵的流賊饑兵明知是死也隻能一往無前。轟的一聲,戰場上猛然冒出了一朵蘑菇雲,誰也沒有想到一發子母炮的彈丸竟然好死不死的正好擊中了一個饑兵背上的火藥桶,瞬間,火藥桶的爆炸就將方圓十幾步之內的流賊士兵籠罩在其中,離得近的人瞬間被炸得四分五裂,稍微遠一點的人也被爆炸的衝擊波震得內臟儘碎,在絕望中口吐黑色血塊而死。
“他娘的,是炸藥桶,狗賊要炸城門!擋住他們!”流賊的火藥桶爆炸,給了城樓上的守陵軍提示,守陵軍遊擊大吼著對身邊的士兵說道。他已經意識到敵人想乾什麼了,不愧是流賊,能想出這種絕戶計,硬是用人命推進到城下就為了炸開城門。可是即便是他意識到了這一點也沒有用,城門樓的麵積並不大,也就能容納兩三百士兵,這點人麵對一萬人的衝擊根本是無濟於事,甚至連炮彈都來不及裝填,大西軍就已經殺到了城下。
遊擊眼整整的看著兩個身背火藥桶的流賊衝入了城門洞,他抄起身邊的大弓,抬手就是一箭,將落在後麵的一人射翻,帶著倒刺的箭簇透體而過,將那人釘死在地上,可是前麵一人腳步略快,等到遊擊掛上第二支箭,他早已衝進了城門洞。下一刻,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傳來,時間仿佛靜止,遊擊的眼中充滿了悲壯的神采。地動山搖間,硬木和鐵製造的城門被炸得粉碎,在城門後用木頭頂門的數十名守陵軍士兵被炸的粉身碎骨,殘肢斷臂如雨點般落下。整個城門樓都在震動,遊擊站立不穩,竟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巨大的歡呼聲傳來,“皇陵破了!皇陵打破了!”流賊們歡呼雀躍,從城門往裡衝,劉文秀大喜,帶領剩下的衛隊跟在大隊人馬的後麵,叫嚷著突擊。顏容暄麵如死灰,流賊還是攻破了皇陵,早就知道皇陵守不住,可是沒想到這一刻來臨的時候,顏容暄還是抑製不住內心的絕望情緒。“開城門,讓騎兵隊衝一下!”顏容暄對身邊的將領說道。
那將領愣了一下,仿佛沒有聽見顏容暄的命令,顏容暄大聲重複道:“怎麼,都聾了嗎?本官讓你們開城門,騎兵準備突擊,將裡麵的流賊趕出去!”這就是顏容暄和朱國正最後的殺手鐧,朱國正從懷遠戰場上拉下來的一千騎兵成為了最後的反擊力量,兩人已經商議好,萬一皇陵被擊破,就打開城門,讓一千騎兵發動反衝擊,看看能不能將流賊擊退,騎兵人數不多,隻能在關鍵的時候使用,他們不是不想讓騎兵出去衝殺一陣,但是一千騎兵丟入數萬流賊的大陣中瞬間就會被吞噬。
“殺賊!”南城城門大開,一千騎兵旋風一般呼嘯著殺了出來,一頭紮進了流賊大陣之中,衝進皇陵內的流賊被戰馬給撞得飛了起來,等到落地的時候已經是骨骼儘斷而死,可是這些悍不畏死的流賊已經喪失了作為人的本性,有的人看見騎兵殺過來躲也不躲,而是用力投擲出手上的兵器,這根本就是以命換命的打法,一千騎兵雖然凶猛,然而也抵擋不住流賊這樣的決死攻擊,看來在冷兵器的作戰中,人的精神力量還是有很強大的作用力。
顏容暄扶住垛口,他眼睜睜的看著下麵的騎兵跟敵人糾纏在一起,人數越來越少,流賊這種不要命的自殺式打法,將騎兵徹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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