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國正的心中猛然咯噔一下,火炮因為散熱的問題不能射擊了嗎?這也是沒辦法的問題,大明普通軍隊裝備的也不是新軍那種用新式鑄炮法製造出來的火炮,散熱性能自然沒有那麼好,基本上打個十發炮彈就肯定要歇息一刻鐘,一刻鐘的時間放在平時肯定不算什麼,但是現在是在打仗,戰鬥已經進行到了白熱化的程度,一點小小的影響都有可能改變整個戰局的走向。城頭上的炮火停止,讓張獻忠喜不自勝,他對身邊的將領說道:“哈哈,官兵的火炮一定是因為散熱停止發炮了,現在正是咱們撞車攻上去的好時機,隻要能接近城牆,咱們就有勝利的把握了。上!全部壓上去!”
在張獻忠的命令下,闖軍後陣立刻又推出了十幾輛撞車,他們有的是直撲城門,有的是靠近城牆,撞車對於城牆的破壞也是巨大的,有的巨型撞車甚至直接可以將城牆撞塌,雖然張獻忠麾下的撞車略顯簡陋,但是若是能找到城牆的薄弱點,撞塌一小段城牆也不是不可以。
眼見對方的撞車重新靠上來,自己卻沒有任何辦法,朱國正急的直跺腳,隻能分出部分火銃手專門瞄準對方的撞車轟打,可是銃彈最多是能將推著撞車前進的士兵打死,對於撞車本身卻沒有什麼破壞力。而分出去的火力無形中等於削弱了對步卒射擊的力量,城頭上的防守兵力顯得捉襟見肘起來。
“大帥!流賊的撞車靠近城門了!”一名千總大叫道!他正站在垛口處冒死探出頭去觀察下麵的動靜,猛然發現對方的撞車竟然在快速的接近城門,必須將其立刻摧毀,否則撞車一旦貼上城門,就進入了射擊死角,火銃很難威脅到他們。“猛火油,快,用猛火油封鎖城門!”朱國正立刻下令道。千總帶著幾名士兵扛著兩個猛火油桶衝到了城門的正上方,然後用力將兩個猛火油桶給投擲了下去,砰的一聲,油桶碎裂開來,火油淌了一地,很多液體濺到了正在靠近的撞車上,千總拿過一支火把用力投擲了出去,轟的一聲,火油爆燃,下麵燃起了衝天大火,即便是推車的大西軍士兵轉身想跑也跑不過火舌席卷的速度,數十人頃刻間被烈火包圍,燒成了一團人形火球,他們一時不死,像是無頭蒼蠅一般胡亂奔跑著,然後一頭栽倒在地被燒的蜷縮起來,戰場上彌漫著一股焦臭味,令人作嘔。
劈裡啪啦,熊熊烈火將撞車給燒的碎裂開來,麻繩被燒斷,粗重的撞木掉了下來,千總剛要鬆一口氣,可是穿透黑煙滾滾而來的是另一架撞車,撞車邊除了舉著盾牌的大西軍士兵以外還有很多饑兵扛著沙袋,這些人是來滅火的,火油不能用水撲滅,否則會流淌的到處都是,但是沙土卻是撲滅猛火的最好工具。而且這些人也不是來救人的,就是給後麵的撞車鋪一條路罷了。他們將一個個沙袋扔進大火中,很快,地麵上的火便漸漸平息,流賊的人數實在是太多了,幾百人扛著沙袋,一盞茶的功夫就能滅火,千總看的目瞪口呆,就是城頭上的猛火油再多也經不起這樣消耗啊。又是一輛撞車靠近,千總隻能重複剛才的步驟,扛起猛火油向下扔去,可是他隱約看到,後麵的撞車還有一二十輛,回頭看看身邊的猛火油隻剩下了幾桶而已。他有心想讓身邊的士兵找朱國正再去要一些,可是整段城牆都在被流賊全力圍攻,又有哪些地方不需要猛火油的支援呢?一時間,千總麵如死灰,隻能先抵擋一陣再說了。
“殺!殺!給老子往上衝,不過是個圍牆而已,難道連圍牆你們都打不破嗎?”劉文秀提著大槍,氣急敗壞的在陣後大喊道,攻擊皇陵的隊伍因為不能用火炮直接攻擊,所以屢次受挫,南門先不說,劉文秀早就知道皇陵的弱點是東西兩邊的圍牆,可是兩邊的圍牆正好處於南門城樓和鳳陽城城牆的雙重監視之下,城頭上的側射火力讓大西軍苦不堪言。
眾所周知,使用火器的時候最重要的兩點就是能不能形成側射火力和交叉火力,皇陵緊貼著城牆,等於攻打東西兩麵圍牆的大西軍對於城牆上的守軍來說是暴露了自己的側身,鳳陽城南城牆上的炮火若是開炮,可比正麵射擊的效果要好很多,有時候一發中型佛朗機的兩斤炮子甚至能帶走數十名流賊的性命。
而皇陵的正門,顏容暄特地給他們配置了許多虎蹲炮,虎蹲炮發射的都是鐵彈石子之類的霰彈,對於集群攻擊的流賊饑兵有著極大的殺傷力,仿佛天女散花一般,從城頭上發射的虎蹲炮炮子直接從天上斜斜的落下,火藥的動能加上重力加速度,哪怕是指甲蓋大小的一塊石頭都能將人的天靈蓋砸出一個大窟窿,劉文秀的兵馬正是在這樣的打擊下硬攻皇陵,承受了巨大的傷亡。戰場上死去的人一動不動,尚有一口氣的傷兵在地上蠕動爬行,嘴裡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叫。讓人膽戰心驚。守衛皇陵的士兵本來沒有多少凝聚力,都是從各地王府的家丁中挑選出的士兵,個人武藝肯定是有,但是沒有什麼組織意識,平時就是守陵而已,又沒什麼特彆任務。但是有一點他們可能比城頭上的守軍還要強,那就是守衛皇陵的決心,皇陵要是丟了,他們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得死,所以除非是戰死,否則不能當逃兵,各地王府的衛隊家丁都是有花名冊的,他們要是逃了順著花名冊查人一找一個準,自己可以隱姓埋名,可是家人就要代自己受過了。所以這些皇陵衛兵打的比城頭上的士兵還要堅決。劉文秀麵對區區不到兩千人的皇陵衛隊,竟然攻不進去,氣得他跳腳大罵手下人廢物。
顏容暄在南城城頭注視著戰場上的動靜,他心中隱隱升起了不好的預感,流賊攻打鳳陽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若是鳳陽城能守住也就算了,若是守不住呢?流賊恐怕不會放過鳳陽城的軍民啊。顏容暄是知府,也是鳳陽府的父母官,在愛護百姓這一方麵他當然比朱國正做的要多得多,顏容暄早就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可是這滿城百姓是無辜的,若是這些流賊發起狠來禍害百姓,他顏容暄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啊。
“大帥,大帥!劉將軍差小人來報,皇陵的明軍和城上的明軍相互配合,咱們的兵馬又不能用火炮直接轟擊皇陵,光是用步兵硬衝,已經死傷上萬了啊。”一名傳令兵渾身血汙的騎馬衝到張獻忠的麵前稟報道。張獻忠有些吃驚,自己已經將朱國正的主力吸引在西城,沒想到劉文秀那邊的攻擊壓力還是這麼大,自己也讚成他不用火炮轟擊皇陵,萬一打壞了裡麵的壇壇罐罐豈不是得不償失。反正饑兵死了還可以用皇陵裡的銀子再繼續招募。可是張獻忠畢竟是帶兵之人,即便是饑兵的人命不值錢,可是凡事總有一個限度,自己不拿饑兵當人看,卻也不能做的太過火,就算是高迎祥還動不動搞仁義那一套,自己可不能落了下乘。但是現在的局勢已經非常明顯,必須繼續全力進攻,不能給城頭上的守軍喘息的機會,若是自己現在將劉文秀叫停,豈不是前麵的人都白死了。
想到這裡,張獻忠的臉上露出了凶狠殘忍的表情,他咬著牙對傳令兵說道:“你回去告訴劉文秀,叫他繼續攻打,我張獻忠立刻通令全軍,打下鳳陽城之後,進城快活三日,除了皇陵和官庫裡的東西,其他的金銀女人糧食,任全軍將士索取!”
沸騰了,沸騰了,大西軍全軍沸騰了,進城三日不封刀!這是他們的大帥張獻忠剛剛下達的命令,這一道命令一下,大西軍的士兵已經不能再稱之為人了,他們是野獸,沒有脫離原始習性的野獸,這一刻,在全軍將士眼中,已經沒有什麼皇陵,沒有什麼鳳陽城,沒有什麼明軍了。他們眼中能看到的就是最原始的欲望,燒殺搶掠,將身體內的邪惡全部釋放出來。
流賊嚎叫著,瘋狂的攻城,甚至被箭支射中身體的人還要奔跑幾步才倒地而死,這是一種精神的力量,一種瘋狂的力量,城頭上的壓力陡然增加,皇陵那邊的劉文秀部更是不顧一切的瘋狂攻擊,有的圍牆下方的屍體都已經堆得跟圍牆一般高了,攻擊的大西軍甚至都不需要梯子,踩著同伴的屍體就能夠登上圍牆跟明軍拚殺,兵力處於絕對弱勢的明軍死一個少一個,而流賊卻是源源不斷,顏容暄急的目眥欲裂,眼中都要滴出血淚,他看見已經有流賊翻進了皇陵的院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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