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達攻城命令的正是高迎祥,他眼見著一部分宣大騎兵被城內的守軍接應了回去,勃然大怒,沒想到這些官兵困獸猶鬥還有這麼強的戰鬥力,自己派出兩萬軍隊攔截他們都沒攔住,好在官軍騎兵新敗,應該暫時無法組織起攻勢,城外的士兵圍城幾天早就已經養精蓄銳,趁官兵立足未穩之際,高迎祥決定不再等,從預備隊中抽調出五千人補充到東門,然後一聲令下,命令兩萬步兵立刻發動對城池的進攻。合水縣不過是一個小城,如果奮力攻打未必不能儘快拿下。李自成策馬來到高迎祥身邊道:“舅父,沒能完成使命,實在是。。。”高迎祥擺擺手道:“不必多說,打的已經很不錯了,五千騎兵被你們殲滅了一半,已經是了不起的成績,剩下那點騎兵翻不起什麼風浪,現在我們有絕對兵力優勢,城內不過數千殘兵苟延殘喘,咱們努努力,一定可以迅速將城池攻下。你現在回去召集北岔河的軍隊,記住,最重要的就是先把火炮全部拉過來,隻要有這些火炮,不愁轟不開他們的城池。”
在火器這一點上,闖軍是占有絕對優勢的,本來府城確實有一些火炮,可是頗希牧撤退的急,這些火炮也來不及帶走,就算是帶走了,本身就是撤退的狀態,火炮移動緩慢有需要占用大量的人力,頗希牧不過區區數千人又怎麼可能去分兵管這些大炮,結果這些火炮基本上都被高迎祥繳獲成了戰利品,那些擺在北岔河河岸邊的重炮,其中有不少就是從慶陽府城中獲得的,現在的闖軍經過多年跟官兵作戰周旋,在戰術上已經上升了一個檔次,再也不是那種拿著冷兵器就蠻乾的軍隊,而是也懂得使用火器,並且火炮的威力高迎祥已經多次領教過,現在的合水縣不過是一個小縣城,城牆也就是薄薄的一層,如果集中火炮對著城牆的某一處轟打,十有八九能打開一個突破口,這樣一來他們仗著人數優勢強攻城池,勝算應該很大。李自成聽見舅父的命令,立刻抱拳道:“末將遵令。”又看見舅父的身邊跟著李岩,李自成對李岩笑著點點頭道:“先生果然是神機妙算,看來我們闖軍軍師的位置非先生莫屬。”李岩謙虛的擺了擺手,“副帥過獎了,打仗主要靠的還是將士用命,如果不是闖軍將士團結一致,敢打敢拚,就算我的計策再好,沒有人付諸於實施那又有什麼用?”李自成點點頭,不再說話,而是猛地抽打戰馬,帶著一部分親兵去北岔河傳令了,他帶過來的騎兵自然是給高迎祥留下策應攻城戰事。
“殺官兵!殺官兵!”震耳欲聾的呐喊聲響起,鋪天蓋地的流賊揮動著手中的兵器,排列著並不那麼整齊的陣型向合水縣猛衝過來,應該說高迎祥選擇的這個時間點非常好,因為掩護艾萬年的騎兵進城的緣故,頗希牧將手頭的兵力集中使用,特彆是遠程攻擊兵種,幾乎全部集中到東門,現在高迎祥發動攻城戰,他必須要將弓箭手和火器手合理的調配回去。正在頗希牧著急的時候,艾萬年一把拉住他道:“老哥,你以為我們宣大軍騎兵下馬就不是好漢了?你瞧好,咱們現在也能上城作戰。弟兄們抄家夥,給老子上城,狠狠地打這些流賊,給戰死的兄弟們報仇!”艾萬年一聲令下,他自己抄起扔在地上的大刀,帶著下馬的騎兵提著兵器三步並做兩步衝上了城池,騎兵們有的拿著馬刀,有的拎著三眼銃,有的抓著震天雷跟在艾萬年的身後上了城牆,頗希牧重重的一拍手道:“好!不愧是宣大軍的好漢子,咱們一起並肩殺敵,讓他們瞧瞧我們的厲害。”
“把炮抬起來!抬起來打!”一名總旗官指揮著手下的士兵道。合水縣的城頭上隻有一些小型佛朗機,射程近威力小,不過好在操作靈活,比如說對付射擊死角的敵軍,完全可以用不要命的打法,將佛朗機給抬起來朝著底下施放,幾個身強力壯的士兵立刻將炮給抬了起來,炮口微微向下,但是他們這樣的姿勢保持不了多久,畢竟前膛火炮的炮子是用麻布包裹著塞進炮膛裡,目的就是為了增大摩擦力,不讓炮子滑落,但是在重力的作用下,如果總是保持著這種炮口向下的姿勢,那麼炮子和發射藥肯定會掉出來。說時遲那時快,總旗親自拿著火把滋啦一聲點燃了引線。轟的一聲,一陣白煙飄過,在巨大後坐力的作用下,扛著火炮的幾個士兵一瞬間人仰馬翻,總旗也被白煙熏得睜不開眼睛,但是城下的流賊遭了殃,幾個穿著簡易皮甲,扛著攻城梯的流賊被一斤的小炮子一掃而過,城下本來就被守軍放置了一些鐵蒺藜,再加上碎石,炮子直接的殺傷能力其實並不強大,但是打在地上會崩起石子和鐵蒺藜,起到了散彈的效果。城下響起了一片慘叫聲,扛著雲梯的闖軍士兵捂著傷口翻滾在地,有的人直接被石子打穿了胸膛,眼見的是進氣少出氣多,看來是不行了,有的被數個鐵蒺藜同時紮中大腿,立刻疼的跪了下來,還有更加倒黴的乾脆直接被炮子命中,這麼近的距離上,即便是一斤的炮子殺傷力也不容小覷,將這個倒黴蛋打成了兩截。
前方的士兵撲倒一片,後麵的士兵卻踩著同伴們的屍體繼續前進。“火銃預備!自由射擊!放!”艾萬年親自下令,他將騎兵中使用火器者全部組織起來,在東門形成了一道火力防線,官兵和闖軍使用火器最大的不同就是闖軍不到關鍵時候會儘量減少火器使用的次數和頻率,因為他們的銃子和火藥很難得到補充,隻有在攻下一個城池的時候才能在府庫裡找到一些,而像宣大軍這種騎兵一般隨身都會攜帶能打數十輪的銃子和火藥,不需要在城內尋找補給,所以艾萬年果斷下令射擊,闖軍在北岔河的伏兵調回來之前隻能使用血肉之軀發動攻擊。當然,如果能趁著官兵剛剛進城還沒喘過一口氣的機會直接打進城池那更是好事一件,加上李自成大發神威追著官軍騎兵打,闖軍的士氣倒是很高,嗷嗷叫著往上衝。
砰砰砰,城上的三眼銃、單眼銃、鳥銃打成了一片,白茫茫的煙霧籠罩了城頭,大量的銃子密密麻麻的砸向了城下的闖軍,一股股血箭激射而起,很多無甲目標直接被銃子穿透,鉛製的銃彈在體內炸裂,進去的時候是一個小洞,可是在背後飛出來的時候卻變成了一個碗口大的血窟窿,數百流賊口吐黑色血塊撲倒在地,連掙紮的時間都沒有就氣絕身亡。官兵的箭支準頭也不差,城上城下對射,有垛口掩護的官兵顯然是占了便宜。有經驗的流賊弓箭手也不笨,他們招呼著盾牌手向他們靠攏,以盾牌掩護朝城頭上放箭,四麵城牆幾乎都在重複著這樣的畫麵,雙方戰事激烈,死傷枕籍。
在戰場上,往往傷一個士兵要比死一個士兵減員更加嚴重,因為傷兵至少需要一到兩名健全的士兵將他送到後方去,所以一個傷兵的減員實際上最少是兩個人,而死者可以不用管了,等到仗打完了再來收屍便是。但是這種定律顯然對闖軍是無效的,死人自然是不用關心,但即便是傷兵,他們也不會去過多留意,輕傷的人沒什麼大事還能站起來繼續參加戰鬥,重傷的人除非是將領,普通士兵就算是抬回去也是等死,就闖軍這些個缺醫少藥的情況,這些傷兵用不了多久就會因為傷口感染而死,與其痛苦的在營地中哀嚎,還不如在戰場上死了痛快。而宣大軍這一邊不一樣,他們都是朝夕相處的袍澤兄弟,不管是誰,都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兄弟受傷而不去相救。所以每當有一個宣大軍士兵受傷,就會分出一個士兵去照料,雖然闖軍的死傷數字遠遠大於守城的宣大軍,可是看起來好像還是闖軍占了上風,即便是死了這麼多人,雲梯還是順利的靠上了城牆。
頗希牧大急道:“他娘的,這些個流賊都不怕死,給老子用震天雷砸,不能讓他們靠上來!”不用頗希牧下令,將士們也知道事態緊急,他們立刻點燃一顆顆震天雷,跟滾木礌石一起扔下城去,轟轟轟,接二連三的爆炸聲響起,很多流賊士兵連帶著雲梯被炸上了天,滾木礌石如同雨點般落下,沒有頭盔保護隻戴著頭巾或者氈帽的闖軍士兵被砸的腦漿迸裂,屍橫遍野。當當當,鳴金聲響起,高迎祥吐了口吐沫道:“他娘的,這一部官兵還真是硬骨頭,都這個份上了還死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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