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八百裡加急!西北八百裡加急!”一名風塵仆仆的小旗官背後插著紅旗,一路打馬飛奔衝進了西直門,京師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緊張的氣氛了,八百裡加急自從遼東戰事結束之後也沒有使用過,前些日子倒是有關外的消息傳過來,不過京師的民眾都覺得有些遙遠,其實也沒什麼大事,主要就是關於皇太極吞並了察哈爾,滅了林丹汗並且稱帝建國的事情。雖然這件事情在關內引起了震動,不過基本上受到影響的是官員富商等上層階級,升鬥小民該怎麼過日子還是怎麼過日子,雖然聽說書先生說,這皇太極擴大了地盤,補充了人口又稱帝建國,這以後實力見漲恐怕會更加覬覦大明的人口土地,但是平民們感受的不多,這皇太極不是還沒有打進來嗎?等到真正打進來再說,現在有盧象升的天雄軍在遼東頂著,草原受到了不小的打擊,一時半會也不會組織強大的兵力,九邊都有人守著,大明看起來暫時是安全的,這世道,能好好活一天就快活一天,總是擔心那些有的沒的事情,那人還不得煩死。
再說,他們這些小民養家糊口都來不及,哪還有空去擔心這些軍國大事,有句話不是說嗎,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人頂著,皇太極啊草原人啊這些東西都太遙遠了,隻要他們不打進京師就行了,就是打進來不是還有新軍嗎,到時候朝廷肯定還要調集新軍來打仗,那不過又是一場京師保衛戰罷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活下去,這大明的軍費開支越來越多,苛捐雜稅也在增加,關鍵是物價不但沒有穩定,反而在不斷上漲,且不說有的地方據說已經比萬曆年間翻了數倍,即便是京師,恐怕也已經漲了兩三倍,這日子是越來越難過了。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來自西北的八百裡加急,這不禁讓眾人的心咯噔了一下,城門大街上的人群紛紛閃避,看見騎士的麵部表情,民眾們紛紛擔憂起來,西北,那不是正在鬨流賊嗎?而且如果是大捷,騎士肯定一早就在城門口報捷了,既然他不說話,麵色陰沉,肯定不是什麼好消息,難道是西北的流賊又鬨出什麼大亂子了嗎?其實這些百姓們一直有一個誤區,自從大西軍在南直隸被新軍乾淨利落的消滅了之後,大家覺得這些流賊雖然看起來規模龐大,但是實際上是外強中乾,碰到新軍這種強大的軍隊也就是彈指間灰飛煙滅。張獻忠一死,高迎祥李自成他們還不就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多久。再加上朝廷又派了楊嗣昌前去督戰,聽說還調集了各方精銳部隊數萬,又有強將又有強兵,這闖軍滅亡也隻是時間問題,大家甚至都沒有將流賊給放在心上了,誰能想到今天會有來自西北的消息。
“你們看看!你們看看!這就是朕的軍隊!這就是你們內閣推薦的能人!”早朝正開到一半,西北的八百裡加急就呈報了上來,崇禎隻看了一眼,便爆發了雷霆之怒,將手中的文書給狠狠的擲在了地上。溫體仁實在是不明所以,將文書撿起來看了一眼,立刻手腳冰涼,楊嗣昌這個混蛋,枉費自己一番苦心推薦他,他這仗究竟是怎麼打的,竟然讓闖軍打了個反手,全麵被這些流賊壓製住了,宣大軍一萬人竟然被困在了慶陽府,生死未知,剩下的各部也都有求援信過來說是流賊主動出擊大舉進攻,自己可是清清楚楚記得,楊嗣昌去的時候帶去了不少軍隊,光是宣大軍就出動了一萬五千人,可是過了這麼些時日,不僅局麵沒有控製住反而更加糜爛了,那自己還推薦楊嗣昌去主持西北的防務乾什麼,他豈不是被崇禎說中了,跟他老子一樣是廢物?現在楊嗣昌還有臉請朝廷增派援兵?朝廷哪裡有援兵給他?西北就像個無底洞,還要填進去多少兵力?
可是心裡雖然問候了楊嗣昌祖宗十八代,溫體仁卻不能在麵上表現出來,畢竟楊嗣昌是自己推薦的,如果在朝會上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承認楊嗣昌是廢物,豈不是打了自己的耳光,不管怎麼說楊嗣昌是要保住的,當然,這個錯誤肯定是犯下了,但是前線的情況究竟是怎樣的朝堂上這些人也不清楚,自己也不可能實地去查看,既然如此,不若給皇帝一個台階下,先把這一茬揭過去,不要讓皇帝在朝會上發飆,等到朝會結束,自己再去養心殿為楊嗣昌說上幾句好話,順便回去的時候也想想對策,看看能不能化解這一次的危機。
溫體仁立刻拿著笏牌上前一步道:“陛下,前線的情況從楊督師的告急文書上來看應當是非常明了了,算算楊督師手上的兵力,確實不能稱得上強大,除了宣大軍和賀人龍的隊伍有些戰鬥力外,他自己的人和左良玉的兵馬其實本質還是地方的衛所兵,這些人防守可行,進攻可是缺乏力氣,讓這些士兵忠實履行楊嗣昌的策略可能真的有些強人所難,當然,臣不是在為楊嗣昌推脫罪責,他這個指揮不力之罪是跑不了的,不過現在,當務之急不是治楊嗣昌的罪,而是要先看看被圍的宣大軍有沒有可能解救,如果沒有,是不是再重新換一個人前去坐鎮。”崇禎正準備發怒,如果溫體仁說的不對他的胃口的話,可是沒想到溫體仁竟然顧左右而言他,說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崇禎壓下怒氣道:“愛卿以為如何?”溫體仁不緊不慢道:“從時間上來看,合水縣被圍應當是有些時日了,再加上楊嗣昌寫奏折,路上塘馬耽誤的時間,臣以為,合水縣的存糧或許已經頂不住了,如果艾萬年和頗希牧能組織突圍還有一線生機,如果被流賊圍死了,恐怕就是神仙去了也救不了。臣不是在亂說,而是西北小縣,其存糧連交賦稅都困難,不可能有太多糧食,宣大軍數千人聚集在城內,加上軍馬,糧食捉襟見肘,能頂住十天半月已經是極限。”
應該說溫體仁雖然是靠手腕和嘴皮子當上的首輔,但是就其本身的業務能力來說還算可以,畢竟是首輔,以前也乾過次輔,對於政務還是比較熟悉的,雖然不知道合水縣具體的存糧數字,但是從西北的總體情況來推測,應該差不多。溫體仁的推測完全正確,闖軍圍困合水縣十六天,宣大軍剩下的兩千多將士將能找到的東西全部吃完了,本來還能吃一些受傷或者死亡的戰馬,可是在突圍的時候折損了大半騎兵,當然很多的戰馬不管死活都留在了城外,就算是他們想吃馬肉也吃不到了。回城的戰馬不過數百匹,就算是殺馬充饑也維持不了幾天,第十六天的時候艾萬年不得已殺了自己的坐騎給將士們分食,這是他們最後的戰馬,吃完了就再也沒有什麼東西了,城內連老鼠和野貓野狗都被吃完了,如果再發展下去就是人吃人,不少傷員因為缺醫少藥而死,他們的屍體也可能就是將士們果腹的盤中餐。
“弟兄們,咱們能吃的東西都吃完了,看來援兵是不會到了,咱們在城裡等著也是死,跟流賊拚了也是死,我不勉強大家,如果想投流賊的,現在可以站出來,隻是以後千萬彆再說自己是宣大軍的人。”艾萬年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找到的吃的都讓給了士兵和傷員,他拄著大刀站起來,對麵前兩千名像是鬼魅一般兩眼無神的士兵們說道。這些人已經好幾天沒吃飽了,最後一頓馬肉也不過就是大家分食一些肉湯,要說吃飽那談不上。將士們看著艾萬年,一名百戶起身道:“嗬嗬,將軍小看咱了,咱們宣大軍可是在京師城下跟建虜真刀真槍乾過的,建虜都不怕咱們還怕這些流賊,不過就是些沒卵子的慫貨,隻能靠著人多勢眾打仗,就現在老子餓著肚子都能一個打五個。”“哈哈哈。”將士們爆發出一陣哄笑。
那百戶揮了揮手中的雁翎刀,“將軍,我老吳人死鳥朝天,不認慫,老子就算死也要死在衝鋒的路上。”“對!對!拚了!拚了!”上百名宣大軍士兵站起身道。轟轟轟,城外的大炮還在轟鳴,猛然,轟隆一聲,南門的一大段城牆發生了垮塌,煙塵中隻見城牆塌了一片,仿佛已經能看到城外闖軍的身影。接著,巨大的歡呼聲傳入眾人的耳朵中,顯然是流賊在慶祝。艾萬年笑了笑,握緊了大刀道:“看樣子不用咱們主動出擊了,城牆塌了,這些賊子怎麼會放過這樣好的機會。那就來,咱們這兩千人就是死,也要在流賊身上咬下一塊肉來,不能墮了我宣大男兒的威名!跟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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