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咕咕咕,撲騰撲騰,一群不知名的小鳥從密林中飛起,萬籟俱靜。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周至縣城外五裡,孫傳庭做夢都想不到周至縣城外的防禦警戒竟然如此鬆懈,這完全不符合闖軍的常理,甚至孫傳庭現在懷疑是不是城中有詐。他已經派出了數隊精乾斥候穿著夜行衣前去查探。其實這還真不能怪孫傳庭太過謹慎,因為他率領的雖然是相對精銳的官兵,但是也有一萬人馬,為了達成戰鬥的突然性,孫傳庭也怕那些沒有戰鬥經驗的民團暴露目標,所以特地將這些民團士兵和輜重給放在了隊伍後麵十幾裡的地方,他親自帶著張孝純參加對周至縣的突襲。而實際上,如果是從常理出發,周至縣城外的警戒自然不會如此鬆懈,今日能讓孫傳庭悄無聲息的接近到五裡位置的原因,正是因為李自成帶走了所有的老營兵和騎兵精銳,而五萬正兵中的三萬又被當做先鋒軍去了黑水峪,剩下的兩萬正兵不僅要擔負警戒的任務,更重要的是要擔負起看住二十多萬饑兵的任務,這些饑兵人數眾多,隊伍散亂,高迎祥隻是暫時性的將他們聚攏在一起,但是從未想過要對他們進行整頓和整編,因為在他和所有的高級將領看來,包括李自成在內,大家都覺得饑兵隻是一種消耗對方兵力的資源,他們最不缺的就是饑兵,甚至於一杆火銃都比一個饑兵的性命重要,他們隻要能提供人體所需的最基本的糧食吊住這些饑兵的性命,然後讓這些饑民給他們當炮灰就成了。所以沒有人在乎這些饑民的性命,更加不會對他們進行係統性的整編。
何況這一次高迎祥帶著數十萬大軍沿著渭水大搖大擺的殺進西安府,他根本就不認為官兵敢進攻他們,因為很簡單的道理,從人數上就可以計算出來,傅宗龍的主力還在府城的東邊,況且李自成已經帶人去截擊他了,那麼傅宗龍正麵麵對的不過是楊嗣昌的人馬而已,最多加上左良玉和賀人龍,這兩人在高迎祥看來都是貪生怕死的廢物,所轄的軍隊也都是垃圾,就靠楊嗣昌這點兵力守城都不夠,難道還敢出來主動找自己的麻煩,那他還真是活的不耐煩了。想必現在楊嗣昌和手下的士兵應該龜縮在府城內瑟瑟發抖,說不定楊嗣昌這個混蛋已經被幾十萬大軍的氣勢嚇尿了褲子。
高迎祥千算萬算都算不到,陝西軍中還真就有這麼一個瘋子,並且是一個掌握著兵權,官職極高的瘋子,這個瘋子現在就在周至縣城五裡外的密林裡,跟著他的還有一萬個拿著各種兵器的瘋子,他們這群瘋子今晚要乾的事情將會更加瘋狂,那是一萬人對數十萬人的戰鬥,一個正常人都不會去嘗試的戰鬥。林中歇息的飛鳥被驚走,讓孫傳庭緊張了好一陣子,隻要稍微有經驗一點的斥候應該都會懷疑林子裡有伏兵,但是很幸運的,周至縣城那邊好像一點反應都沒有,以至於孫傳庭都覺得有點不真實,城外分明是大營連綿十數裡,一眼望不到頭,空氣中散布著一股難聞的氣味,就像是一個人幾個月不洗澡的味道,跟農民軍打了很久交道的孫傳庭判斷,城外的隻可能是闖賊的饑兵大營,可是他們的正兵和老營兵為什麼遲遲沒有出現,按照道理來說,他們的正兵和老營兵加起來也有數萬人,這麼多人難道沒有跟這些饑兵在一起?那天晚上派去城內跟林濱接上頭的斥候回來稟報的時候也說在城內沒有多少敵人的兵馬,這讓孫傳庭心中沒底,敵軍最強的一部分部隊未出現,如果自己攻擊不得力,反被敵人包抄可就麻煩了,所以他隻能耐心等待派出去的斥候的回稟,好在時間還早,孫傳庭計劃在子時之後發起攻擊,給這些探子留的時間還有幾個時辰。
孫傳庭回頭對張孝純道:“讓將士們吃乾糧,但是不許睡覺,都給本官把眼睛睜大了,一旦出現異常情況我們要迅速做出反應,乾糧不用留下了,都吃掉,吃飽了才有力氣殺敵。本官看了,若是對方防備如此鬆懈的話,我們大可以從城門直接突入,先派一隊精乾斥候上城,進入城內打開城門,大軍掩殺進去,直接突進縣衙,隻要能拿住高迎祥,對方群龍無首必定大亂,那就是我們的機會。”張孝純點點頭,雖然他從一開始就不太讚同這樣的打法,認為過於冒險,但是既然孫傳庭堅持,且大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現在反對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張孝純立刻將命令傳下去,一片輕微的咀嚼聲發出,將士們紛紛掏出懷中的乾餅就著涼水大口吃起來。陝西貧窮,秦軍的待遇自然很差,更不用說張孝純的這些客兵,他們到了山西之後隻進行了一次補給,進入陝西更是補給都沒有,現在張孝純麾下這支北直隸和山西的混編部隊能吃的乾糧也就剩下從山西帶過來的大餅了,有的老兵帶著鹽巴,將鹽巴捏碎撒在餅上,幾個人分分,就那樣吃下肚子。張孝純就算是參將,也不過就是比彆人多了一包肉乾罷了。他將懷中的餅一分為二,拿出一半裹上肉乾遞到孫傳庭麵前道:“督師,你也吃一點,從出發開始到現在,都快一天了,一頓飯都沒吃,我這也沒什麼好吃的,就是餅而已。”孫傳庭推辭道:“你吃,我不餓。”張孝純道:“督師,等下還要上陣殺敵,你不是說你也要親自斬殺幾個流賊嗎,殺敵怎麼能不吃飽。”孫傳庭一愣,看了看張孝純,一把接過了張孝純手中的大餅,然後道:“倒是本督的不是,你說得對,既然要上陣殺敵,就要吃飽,餓著肚子如何作戰。”孫傳庭雖然是文官,但是根本就沒有文官的那些繁文縟節,他也不含糊,將胡子一捋,抄起身邊的涼水壺,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涼水,然後拿起硬邦邦的大餅就吃起來。眾將士見孫傳庭如此,都是狼吞虎咽起來。
“督師,啟稟督師,前麵查探的十幾隊兄弟回來了。”正在吃著大餅,一個斥候百戶貓著腰竄到了孫傳庭和張孝純的麵前稟報道。孫傳庭精神一振,問道:“怎麼樣,周至情況如何?”那百戶說道:“正如督師和將軍所看見的那樣,城外有星星燈火的正是饑兵大營,按照闖軍的編製,饑兵沒那麼多帳篷,往往都是幾十個人擠在一個帳篷內,並且燈油木柴對闖軍來說也是重要的軍事物資,所以雖然火光是星星點點,但是隱藏在黑暗下的饑兵數量龐大。不過弟兄們倒是真的沒發現太多正兵的身影,除了饑兵大營外圍有不少正兵巡邏之外,剩下的正兵咱們沒看見。”斥候的偵查一般情況下不會出錯,闖軍的兵種其實很好分辨,從穿著和兵器上就能看出來,穿著棉甲的肯定都是老營兵,高迎祥基本上都會把繳獲的最好的裝備優先分給他們,而穿的破破爛爛手上一個像樣兵器都沒有的自然就是饑兵,除此之外,剩下的看起來跟饑兵區彆不大,但是一色青壯且手中家夥什都不錯的就是正兵,往往很多正兵的頭上還包著頭巾,以便跟饑兵做出區分。孫傳庭不懷疑斥候的話,既然沒發現,那就肯定是他們不在城外,斥候是不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的。
斥候接著道:“並且城外軍隊非常鬆散,就算是巡邏隊也是很久才有一隊經過,弟兄們倒是有這樣一種感覺,那些巡邏隊不是為了警戒,而是為了看守那些饑兵的。如果咱們發起夜襲,隻要選擇一個突破口,趁著巡邏隊巡查的間隔時間,我們就能直接摸到城下。弟兄們測算了一下,基本上會有小半個時辰的空檔,咱們突過去應該是夠了。”孫傳庭握了握拳頭,這是個好消息,這就說明了一點,周至縣外圍防備一場鬆懈,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但這就是事實。可孫傳庭還有另外一點擔心,既然如此,那闖賊的精銳都去哪裡了?老營兵為什麼沒有出現?張孝純也是大惑不解,城內沒有多少兵馬,城外也隻有少部分正兵,流賊的精銳難道憑空消失了。可現在孫傳庭顧不得搜尋這些流賊精銳的動向,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反正這些人不在,對他們來說就是天大的好事。孫傳庭立刻對張孝純說道:“張將軍,既然情況如此,今晚的攻擊行動咱們是誌在必得,傳令下去,按照原計劃進行。”孫傳庭又對百戶道:“收回所有斥候,準備參與攻擊。”張孝純和百戶同時抱拳道:“得令!”兩人迅速轉身,跑回隊伍中傳達孫傳庭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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