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傳庭示意他說下去,袁承誌低聲道:“流賊作亂久矣,很多人已經不可能安於現狀,若是流賊被擊敗,朝廷起了安撫的心思隻追究首惡的話,下官以為早晚還會降而複叛。”孫傳庭一愣,沒想到袁承誌竟然看的這麼深遠,連擊敗流賊之後的事情都考慮了。不過他說的有道理,俗話說得好,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流賊當中很多人已經習慣了打家劫舍的生活,沒錢了就去搶,現在讓他們重新當老實本分的農民,恐怕這些流賊自己也不會答應,“你的意思是?”孫傳庭問道。袁承誌用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三年以上老匪,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斬!”孫傳庭猛然瞳孔一縮,直愣愣的看著袁承誌,仿佛剛才他還是一個溫文爾雅的年輕書生,現在就變成了一個殺伐果斷的大將,孫傳庭隻覺得袁承誌如此年輕怎會這樣狠辣,再看看袁承誌周圍的督標營衛士,盧象升已經說過,那些是劉毅的人,他們的身上此刻都散發著濃濃的殺氣,一看就是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隊伍。他不禁開口道:“承誌,你這番話是你自己的本意嗎?”袁承誌點點頭道:“巡撫大人,老師說過,斬草除根,亂世用重典,切不能有婦人之仁。”孫傳庭接話道:“你的老師是?”“新軍軍師,成康!”
“快快快!你們動作都他娘的快一點,要是耽誤了事情,老子拿你們試問。”“他娘的,這才加入了幾天老營,就變成這副德行,要是再給他幾天時間,是不是以為自己是闖王了。”“噓,你他娘的不要命了,闖王的名號也是你能提的?”野豬峽山穀內,漫山遍野都是闖軍的士兵,李自成布置了任務之後,劉宗敏、田見秀等人立刻行動起來,帶兵前往野豬峽布置伏擊陣地,因為他們是老營兵和正兵一起執行任務,所以軍隊基本都是混編,也就是說隊伍之中既有老營兵也有正兵,而老營兵基本上都是闖軍中的老資格,讓他們去搬運滾木礌石顯然有點不現實,那就隻能是正兵去搬運,老營兵自動變成了監工的角色,而最倒黴的是,本來闖軍的底層是饑兵,偏偏左右山穀兩側埋伏的軍隊沒有饑兵,就導致了平時待遇還不錯的正兵現在變成了苦力,那這些正兵當中自然會有人不滿,牢騷怪話時不時的就會冒出來。一個年紀稍大的正兵一個暴栗打在了身邊一個年輕正兵的頭上,叫他少說兩句,原來是他們隊伍中的隊長前些日子升到了老營中,現在已經變成了老營兵的一員,本應該搬運滾木礌石的他搖身一變成了監工,對往日這些正兵同僚現在是拳腳相加,誰要是動作慢了一點便是大聲嗬斥,用皮鞭抽打,這些正兵自然是萬分不滿。但是在闖軍當中也不是沒有規矩,至少李自成的名號就不能當作玩笑提出來。要是被老營兵聽取了,就算是不殺頭,恐怕也是一頓毒打,闖軍內部缺醫少藥的,要是被打個幾十軍棍基本上也就是死路一條,所以老兵算是救了年輕人一命,眾人在老營兵的監工下繼續勞作,將要使用的兵器裝備搬運到指定地點。
“大將軍,依我看,用不著這麼麻煩,咱們的人馬這麼多,對付區區一萬官兵還不是小意思,何況還是伏擊戰,我實在是想不通官兵能有什麼本事逃脫咱們的包圍圈。這一次好叫皇帝老兒看看,他的人是怎麼被咱們乾掉的。”山坡上,一名穿著明軍製式山文甲的大將正大馬金刀的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他的頭上沒有戴氈帽,而是拄著戰刀目光炯炯的注視著下麵正在忙碌的士兵們,就仿佛是看著正在建設巢穴的螞蟻一般,而身邊一個同樣身材孔武有力的將領正在對他說著什麼,兩人正是劉宗敏和馬永忠,站著的是馬永忠,他比劉宗敏低一級,所以叫他一聲大將軍也沒什麼問題,劉宗敏是這次伏擊戰的主將,所以所有人都要以他為主,馬永忠一直跟在李自成的身邊,沒有參加過上次天雄軍伏擊後軍的戰鬥,也沒有參加過高迎祥被孫傳庭襲擊的戰鬥,所以對官兵的認識還是停留在以前的認知上,雖然李自成已經在軍中多次強調不要輕敵,回來的高一功等人也說了官兵難對付,但是在馬永忠看來,這些好像都不是什麼大問題,畢竟他們占了人數上的絕對優勢,隻要將士們用命,應該不會出什麼大問題,馬永忠對即將到來的戰役非常有信心。劉宗敏卻搖搖頭對馬永忠說道:“老馬,你可不要小瞧了這些官兵,官兵當中也不全是庸才,至少跟咱們交過手的孫傳庭就不是,當時他能用一萬人馬偷襲我們數十萬大軍,足見此人的膽色,而這支從遼東調來的官兵更是號稱精銳中的精銳,咱們可不能掉以輕心。”馬永忠立刻附和道:“是是是,大將軍說的是。”但是他的臉上分明露出了鄙夷的神情,其實劉宗敏升官升的這麼快,不滿的早就大有人在了,他不過是運氣好,瞎貓碰到死耗子讓他趕上了高迎祥臨陣托孤的時候,要不然怎麼能輪到他來當李自成的副將,再加上現在劉宗敏又說著讓大家小心的話,更是讓人覺得劉宗敏沒什麼膽識,儘說一些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話來。馬永忠自覺索然無味,便扭頭走開去看看下麵的準備情況。馬永忠老遠已經能看見田見秀親臨一線在督陣了,他不禁搖頭笑了笑,田見秀這小子自從上次兵敗回來之後已經學乖了,以前倒是咋咋呼呼的,現在也不怎麼說話,隻能說他想在李自成麵前好好表現,將上次失敗的場子給找回來,馬永忠想著自己一定要找機會表現一下,將這些人比下去,而這次就是很好的表現機會。隻要自己能在作戰中表現優異,甚至是斬了盧象升,那豈不是大功一件,到時候自己也能跟劉宗敏平起平坐了。
馬永忠雖然年紀不小,但是因為總是在李自成身邊,被李自成的光芒所籠罩,一直沒有什麼獨立發揮的機會,這一次李自成讓他做右翼埋伏部隊的主將,等於是給了他一個立功的機會,李自成也有自己的考慮,跟著自己的老兄弟在軍中也應該有所發展,士兵們隻服有軍功的將領,如果馬永忠的功勞不夠大,那麼往上提升也是一個難事,這一次作戰有這麼多兵馬圍著官兵打,馬永忠立功的可能性應該是比較大,再說他也是其中一支兵馬的主將,隻要手下人取得戰績,這個功勞也能算在馬永忠的頭上,所以馬永忠也很感激李自成給他這個機會,他也是憋足了一股勁想要表現一番。
“老田,你他娘的瞎忙活什麼呢?快點去歇息歇息。”到了半山腰的馬永忠一拍田見秀的肩膀,正在全神貫注做事的田見秀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馬永忠,立刻說道:“不行,現在還有這麼多事情,你看那邊滾木礌石還沒有布置好,還有紗網,可不要小瞧了這些紗網,直接扔下去能將官兵全部困住,到時候他們施展不開,還不是我們的活靶子。可不要小瞧了這些官兵,這些遼東軍火器厲害的緊,你是不知道,上次咱們的人馬硬是碰不到他們的軍陣,就像是有一堵無形的牆一般,咱們的人就在敵軍陣前被一排排打死,你是沒看見那個慘狀,我都懷疑官兵是不是會法術了,所以咱們還是萬全準備的好,小心為上。”馬永忠嗤之以鼻,這田見秀也是魔怔了,怎麼對官兵如此忌憚,馬永忠大聲道:“老田你有些小題大做了,我是不擔心官兵的,他們就這麼點人,你也不看看咱們有多少人,就是一人一口吐沫也能將他們淹死了,這樣,咱們的人馬也不多,等官兵來了,我們聽劉大將軍的信號,我先帶兵衝下去,你不是說他們的火器厲害嗎?闖王說了,咱們隻要貼上去就能抵消他們的火力優勢,這個任務當仁不讓就交給我了,你可彆跟我搶啊,我還想立個大功勞呢。”
田見秀回頭看了一眼馬永忠,隻見他一臉興奮的樣子,田見秀不再說話,心道:“等你見了官兵的火器,恐怕你就說不出這番話了。”就在闖軍士兵們在山坡上忙碌的時候,一個背後插著闖字小旗的快馬奔進了山穀,士兵直接翻身下馬,手腳並用的爬上了半山腰,跪在了劉宗敏的麵前道:“大將軍,官兵已經過了甘泉縣,現在離咱們這裡不到三十裡了,若是按照他們的行軍速度,晌午就能到了。”劉宗敏呼啦一下站起來,“傳令全軍,加緊布置,準備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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