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孫傳庭的大帳內卻是燈火通明,士兵們已經安然入睡,隻留下了警戒哨在暗處注視著野豬峽方向的動靜,而後麵的盧象升部也已經得到了孫傳庭傳來的消息,盧象升基本讚成孫傳庭的意見,拖一拖對官兵有利,畢竟他們也是長途跋涉到達的野豬峽,必須要讓戰士們得到充分的休息,而且他們大軍壓境卻不急著進山穀,等於給敵人的頭上戴上了緊箍咒,主動權瞬間轉換到了官兵的手中,進山穀的時間任憑他們選擇,隻要孫傳庭不下令,前鋒部隊就不會踏進山穀,而李自成的人馬必須時刻保持警惕,他們一夜都不可能休息好,官兵近在咫尺,以李自成的人馬的組織能力,他斷然不會放任士兵們休息隻留下警戒哨,因為那樣的話一旦官兵突然加速進穀,他們連進入戰鬥位置的時間都沒有,所以如果盧象升所料不錯,李自成的兵馬應該是徹夜不眠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以防備官兵趁著夜色摸進去,這也是孫傳庭想要的效果,隻要他們不休息,等到明天天蒙蒙亮的時候就是人體最疲勞的時候,那時攻擊將會事半功倍。果然,正如盧象升所料,劉宗敏也不敢托大,雖然在他看來將士們一夜休息不好可能會影響明天的戰鬥,但是他沒有辦法,必須要將所有可能性都考慮到,而他的隊伍中有幾個不穩定因素,首先就是饑兵,用來封堵官兵退路的饑兵雖然隻是送人頭的角色,但是他們也是整個計劃中重要的一環,如果他們不能按時趕到指定位置豈不是意味著這次包圍伏擊戰功虧一簣?所以劉宗敏下令這些人不準休息,密切注意官兵的動靜,隻要官兵一進山穀他們就立刻將退路堵死。另外一個就是他手下的這些將領們,中下級軍官不用說,但是馬永忠之類的高級將領並不服他,所以戰場上會不會出什麼幺蛾子誰也說不準,劉宗敏同樣不敢將所有的賭注都壓在這些人身上,所以他命令全軍在官兵的斥候走後立刻進入戰鬥位置,隨時待命,誰都不許睡覺。
次日的淩晨,天地間已經隱隱約約出現了一抹亮色,官兵就在距離野豬峽十裡的地方安營紮寨,一夜沒有其他異常動靜,劉宗敏派出了數批探馬,每隔半個時辰稟報一次官兵的動向,但是一夜過去,並沒有什麼意外的消息傳來,劉宗敏甚至隱隱有些擔心是不是官兵發現了什麼,停滯不前或者是選擇彆的道路了,他不是不希望官兵走大路,但是但凡是人總是會有一些私心的,劉宗敏也不例外,官兵走大路去延安府,李自成就會在延安府城下圍殲官兵,勝算可能會更大,但是對劉宗敏來說這不是一件好事,李自成給了他單獨了領兵的機會,那麼如果官兵走野豬峽,劉宗敏就會有一個天大的表現機會,若是在野豬峽取得消滅官兵的戰績,那麼從此以後在闖軍內部就不會有一個將領不服他,若是在延安城下決戰,闖王的光芒必然將他們這些將領掩蓋,那他劉宗敏撐死了也就是個協同的功勞,可是隻要是參戰的將領,哪一個不是協同的功勞呢?這也是劉宗敏最擔心的一點,如果有可能的話他甚至想單騎挑戰官兵,引誘官兵進入山穀。
闖軍的將士們一夜未眠,眼睛裡布滿了血絲,但是他們依然緊盯著山穀入口的方向,可是人的本能很多時候是無法抗拒的,有的士兵眼皮已經變得愈發沉重,有的人甚至是站著都能睡著,他們實在是太疲倦了,並不是說在這裡防守一夜就會這樣,而是幾天以來他們幾乎是一刻不停的布置著戰場,闖軍的武器裝備本來就差,他們隻能用人力來彌補這一點,修建大量的工事,將作戰要用到的滾木礌石全部擺放到位,很多正兵覺得這幾天的勞動量甚至比打一仗還要大,將士們早就已經疲憊不堪,再加上在這裡盯防一夜,很多正兵困得都不行了,戰場上是哈欠連天,但是有的人一回頭望見了身後督戰的老營兵淩厲的眼神,又嚇得縮了縮脖子,將頭扭到一邊不看他們。就在闖軍人困馬乏的時候,忽然一個插著小旗的斥候飛一般的衝進了穀中,雖然天色依然昏暗,但是不少離得近的人已經看見了斥候的身影,安靜的山穀中,馬蹄聲也非常明顯,如此急促,像是有什麼大事發生。士兵們忽然一個激靈,目光同時看向了馬蹄聲傳來的方向,劉宗敏自然也是一夜未眠,報信兵衝進山穀,劉宗敏自己也是強忍睡意打起了精神,他隱約有一種預感,恐怕是官兵動了。
“報!報!將軍,官兵,官兵動了,正在朝咱們這邊進發!”報信兵上氣不接下氣的衝上半山腰,直接來到劉宗敏的麵前稟報道。劉宗敏精神一振,“好!總算是來了!讓弟兄們打起精神來,咱們要跟官兵決戰了。你立刻衝到延安府稟報闖王,就說咱們這裡要跟官兵開打了。”報信兵立刻抱拳領命,翻身上馬前往延安府報信去了。劉宗敏呼啦一下站起了身來,用手搓了搓臉麵,讓自己的精神清醒一些,然後對身邊的將領們道:“你們都去自己的位置上,這麼點距離官兵應該一會就到了。”眾人紛紛領命前往自己的指揮位置,劉宗敏也往山上走去,身邊跟著許多掌旗兵,闖軍的旗語基本都脫胎自官兵的旗語,畢竟李自成本來就是甘肅軍中的一員,所以秉著拿來主義的原則,直接用官兵的旗語更簡單省事,但是有一點不好的就是,他們能看懂官兵的旗語,官兵也能看懂他們的旗語,不過目前李自成作戰遇到的官兵戰鬥力都不是特彆強,即便是在大家信息對稱的情況下,官兵也不占優勢。
孫傳庭的兵馬在半個時辰前出發,將士們經過了一夜的休息顯得精神滿滿,孫傳庭對這一仗也非常有信心,因為他們有個最大的優勢就是以有備算無備,流賊絕對不會想到他們以為是自己給官兵布置了一個陷阱,其實自己才是真正的獵物。張孝純依然擔任先鋒的角色,孫傳庭知道這次的先鋒軍不會有什麼危險,流賊一定會等到自己的兵馬全部進入山穀之後再動手,所以他們可以放心大膽的往前走。“將軍!來了!”劉宗敏身邊一名目力極好的掌旗兵說道。劉宗敏打起手簾,東方已經泛起了隱隱的魚肚白,這是太陽即將出山的征兆,雖然依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黑暗中隱約能看到官兵打著大量的旗幟正在接近山穀,劉宗敏心裡咯噔了一下,因為他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地方,官兵竟然沒有打火把,而是摸黑趕路,這有些反常,照理說若是官兵沒有發現什麼,應該是形成一條火龍才對,難道在這樣的環境下趕路不方便這些遼東軍士兵都不知道嗎?還是說他們在遼東已經練成了天然的夜視眼,在黑暗的環境下也能看清路麵?劉宗敏心中有些不妙的感覺,但是他也說不好到底是哪裡不妙,可將士們已經全部準備好,現在即便是想更改計劃或者說製定相應的對策已經來不及了,隻能按部就班的打下去,他分明看見官兵的前鋒隊伍已經進入了山穀。
孫傳庭當然知道不打火把看不清路,但是他是有意而為之,因為他必須借著夜色的掩護不暴露自己的準備工作,否則火把一旦亮起,山上的敵軍就會發現這支官兵不同尋常,不僅攜帶了大量的盾牌和遮蔽物,陣型也並非是傳統意義上的一字長蛇陣,而是每隔一段就有一個空檔,分明是以百戶為單位在行軍,如果是碰到懂行的流賊將領,應該是可以看出一些端倪的,隻能說孫傳庭要將給流賊的驚喜留到最後一刻。張孝純抬頭看了看兩邊的山穀,嘴邊不由得浮起一絲冷笑,前鋒軍已經進入了山穀,表麵上看山穀好像沒什麼異常,除了跟傳聞中一樣,穀道真的非常狹窄以外看起來也就是一個普通的山穀,但是這些流賊實在是太過愚蠢,這個時間點山穀裡麵的飛禽走獸也應該起來活動活動了,可是山穀裡麵安靜的有些不正常,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山中埋伏的軍隊驚動了這些飛禽走獸,所以它們已經遠遠的躲避開了,張孝純回頭對身邊副將道:“讓弟兄們都小心點,大人的隊伍一旦進入山穀,全軍立刻豎盾,按照原定計劃結陣。”“是!將軍!”副將立刻向後傳令,全軍將士的神經立刻緊繃,警惕的注視著峽穀兩邊的情況。孫傳庭在中軍也是笑了笑,自言自語道:“可笑這些流賊,豈不聞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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