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營的兄弟們，朕不隱瞞你們，現在大順軍遭遇了巨大的危機，朕隻能依靠你們了。”朗山戰場，李自成將自己的大氅撕碎，用布條裹在自己大腿的傷口上，算是簡單包紮了一下，但是因為失血過多，他的臉色顯得很蒼白，李自成明白，現在自己絕對不能倒下，攻擊九江的戰鬥可以說是失敗了，雖然李自成萬分不願意承認這一點，可是他心裡明白，官軍已經穩穩守住了防線，而自己的後軍都保不住了，前線到現在還沒有突破，就算是李過那裡費儘千辛萬苦打破了官兵的陣地，然後呢？沒有後續兵力跟上去，他們根本無法擴大戰果，相對的，官兵卻很容易就能封堵住缺口，這樣打下去還有什麼意義，況且這還隻是在九江城的外圍，一旦官兵撤退到九江城內，他們打還是不打？不打，進攻南直隸就是癡心妄想，一支如此強大的官軍釘在這裡，隨時都能將自己的老巢端了。打，他拿什麼去打，打一個外圍防線都這樣了，攻城戰又是他們最不拿手的項目，大順軍實在是沒辦法接著打下去了。
李自成萬萬想不到，他氣勢如虹的百萬大軍，竟然硬是被官兵幾萬人攔在九江城外的幾個小山頭前，一步也前進不得，李自成知道朝廷的新軍能打，畢竟在西北的時候他已經領教過盧象升和天雄軍的戰鬥力了，可此一時彼一時，當時的闖軍遠遠沒有現在的大順軍兵強馬壯，士氣也比不上現在的大順軍，要知道，他可是皇帝，他所建立的是一個政權，一個完完整整的政權，一個跟京師大明朝廷不分上下的大順朝廷，兩個朝廷之間的對決怎麼會打成這樣的結果，他想不通。可就算是再想不通，也隻能回去慢慢想了，當務之急，是怎麼跳出官兵的包圍圈。李自成根據不斷往來的塘馬估算了一下各部的情況，目前來看，自己帶過來的五十萬饑兵基本上是損失過半了，這個損失是真正意義上的損失，不是所謂的死傷統計，在饑兵當中，受傷基本上是跟死亡畫等號的。
大順軍在幾個陣地上投入了三十五萬饑兵，一上來就被殲滅了一半，像是李過那邊的饑兵幾乎是全滅，然後在朗山陣地上又投入了大量的饑兵，後軍的饑兵又被官軍騎兵瘋狂斬殺，所以說饑兵損失了一半不為過，老營兵八萬人，被他帶過來的五萬步兵除了受到一些炮火遠程轟擊以外，損失不大，建製完整，而三萬騎兵可就沒那麼好過了，幾乎是在李自成的眼皮子底下被殺得屍橫遍野，騾子騎兵肯定是全完了，普通騎兵估計也剩不下多少，現在也就是老營精銳騎兵在苦苦支撐，給李自成重新整軍爭取時間，李自成明白，最後估計連精銳騎兵也剩不下多少人。正兵的損失也不容易樂觀，其他方向上還好，畢竟正兵是作為督戰部隊存在的，但是李過方向的十五萬正兵，至少丟了七萬人。總體算下來，目前戰場上李自成的軍隊總損失應該達到了饑兵二十五萬，正兵七萬，老營兵兩萬。幾乎達到了他帶過來的總兵力的一半，不僅如此，後軍剩下的七八萬饑兵現在處於失聯狀態，雖然他們在原地不知所措，但那已經是軍官們拚命彈壓的結果，一旦戰場形勢有變，那麼這些饑兵可能頃刻間逃散。
塘馬不斷飛奔傳信，好在各個戰場的主將對李自成都是絕對的忠誠，得知聖上下令，即便是心中再有不甘，還是按照李自成的命令向朗山方向靠攏。李自成咬緊了牙關，對五萬老營兵訓話，他知道，今天能不能走出去，就要看這些老營兵將士的了。
五萬大軍盯著李自成，雖然外部殺聲震天，可是五萬人的軍陣卻非常安靜。這些老營兵和一般的士兵不一樣，他們是跟著李自成打天下的老兵，李自成在奪取了四川之後，對整個軍隊進行了整編，他明白了一個道理，一支軍隊其實對他來說戰鬥力反而是排在第二位的指標，最重要的指標就是忠誠，隻有絕對的忠誠，這支軍隊才有戰鬥力，所以老營兵從原來的三萬擴充到八萬，除了李自成的軍隊總人數增加之外，李自成是故意用一係列的篩選製度來擴充自己的老營兵，建立一支以自己為絕對核心的忠誠力量，他挑選的第一原則就是全軍篩選跟著他五年以上的男性士兵，一方麵，時間已經證明了這些人對李自成的忠誠，不管是闖軍處在高峰還是低穀的時候，這些人都跟著李自成，忠心已經得到了檢驗。另一方麵，時間也證明了他們的戰鬥力，試想，在闖軍這種朝不保夕的軍隊中作戰，能存活五年的，各個都是精兵老兵，李自成將這些人一股腦劃入老營，是完全正確的決定。
如今，又是要發揮老營威力的時候了。李自成打馬盤旋著，對數萬老營兵大聲喊道：“兄弟們，朕已經下令，全軍收縮，待會，我們就要進行突圍，官兵若是得知我們收縮陣地的消息，一定會發起反撲，這一仗，朕承認，打得不好，責任全部在朕一人，是朕沒有把你們帶好，沒能讓弟兄們都享受到榮華富貴，很多弟兄們今天是回不去了，朕對不住大家。”李自成頓了頓，“你們都是朕的兄弟，多年前就跟著朕東征西討，大順軍有今天的成績，朕今天能坐在這個位置上，都是諸位兄弟的功勞，朕不敢居功。在此，朕拜謝大家了。”李自成對著數萬老營兵重重抱拳。眾人唰一下單膝跪地，對李自成也是抱拳回禮。
呼啦一下，李自成身邊的一名掌旗兵豎起了一杆大旗，那是闖軍最早的旗幟，白底黑字，旗幟還鑲著黑邊，上書替天行道幾個大字，那是高迎祥時代的戰旗，這些年李自成一直待在身邊，他知道，關鍵時候，打出這麵旗幟，就能凝聚人心，激發老兵的戰鬥意誌。果然，這麵上麵滿是破洞的大旗一打出來，很多軍官和老兵瞬間紅了眼眶，也許是想到了這些年南征北戰的不易，也許是想到了無數的弟兄再也不能跟他們一起喝酒吃肉，也許是想到了自己未來不可捉摸的命運，他們當年聚集在這麵旗幟下，歃血為盟，不就是因為朝廷逼得自己沒有活路，他們隻有揭竿而起，跟朝廷拚命這一條路了嗎。
“老營的兄弟們，朕這一輩子的夢想就是咱們每個兄弟都能和家人過上好日子，當年老闖王起兵，就是為了給苦難的百姓爭取到做人的尊嚴，我們是人，都是活生生的人，我們不是豬狗，朝廷不給咱們活路，咱們就死中求活，自己找一條活路。地主老財天天都能吃饅頭，咱們在家裡連野豬吃的糠咽菜都吃不飽，孩子們餓的肚子鼓的比頭還大，瞪著眼睛死不瞑目的樣子你們還記得嗎？易子而食的悲劇你們還記得嗎，家人們躺在炕上，因為饑餓四肢浮腫，死的時候連一頓飽飯都吃不上，黃泉路上還要做個餓死鬼你們還記得嗎？咱們跟朝廷的仇，這輩子都清算不完！對麵那些，就是朝廷的鷹犬，朕承認，他們裝備精良，戰力強大，可是他們站在了窮苦老百姓的對立麵，咱們現在殺不了他們，但是咱們不能就這麼認輸了，我們要活下去，衝出去，回到湖廣，重整旗鼓，有朝一日，殺回來，消滅他們！”李自成揮舞著拳頭喊道。
“願為闖王效死！願為闖王效死！願為闖王效死！”士兵們對著李自成放聲吼道，此刻，他們連稱呼也叫回了闖王，李自成還是他們的闖王，他們這些老營兵的士兵，不為彆人，就願意跟著闖王戰鬥，是闖王給了他們活路，是闖王將他們解救出來，有了飽飯吃，是闖王將他們編入老營，給了他們老營兵的待遇，讓他們和自己的一家老小有了生活下去的希望，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能讓他們頭也不回的去送死，那就是闖王，畢竟如果不是李自成，也許他們已經死在了某個無人知曉的山林中，屍體早就被野狗吃的渣滓都不剩了。
李自成也不再廢話，他已經想到了突圍的絕招，可是這需要一萬名最勇敢的戰士才能實現。李自成拔出寶劍，指著天空道：“現在，朕需要一萬人自願站出來，給大軍斷後，這一萬名兄弟幾乎可以說是九死無生，你們有人願意站出來嗎？”李自成話音剛落，就有一個漢子站起來，“人死鳥朝天，闖王，我李二狗願意斷後！”“我王小六也願意。”“我也願意！”“我也願意！”一人帶頭，一傳十十傳百，無數的士兵站了出來，他們都願意聽從李自成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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