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金星不記得自己到底是怎麼回到皇宮內的了，因為一路上他的大腦都是一片空白，方才給他的震撼實在是太過強烈，以至於牛金星到現在都沒有緩過來。在他的印象中，建虜北虜不過是關外的蠻族罷了，他們不應該有強大的文明，就像是消失在曆史長河中的匈奴突厥一樣，無非憑借的是一時的快馬彎刀罷了，這種東西來得快去得也快，就像是大元一樣，雖然很厲害，可是占領中原不到一百年就灰溜溜的走了，最後還被大明數次遠征漠北，打的屁滾尿流，說白了，這些關外的蠻族他們不識教化，建立起的國家就是一個放大版的部落而已，跟中原的文明自然是沒法相比，可是今日，牛金星這種想法徹底被顛覆了。反饋在他眼中的信息無不告訴他，大清國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樣，這是一個完整的國家，從某種層麵上來說，甚至他的融合度比大明不逞多讓，隻是在規模上有所欠缺罷了。而他的軍隊根本就不是一個蠻族可以建立的軍隊，這是一支非常超前的軍隊，所謂的超前，不僅僅是武器裝備的超前，而且是戰術思想的超前，想想看，一支能吸收如此多的先進火器的軍隊能是等閒之輩嗎？連傳說中的羅刹國都願意派出大軍傾力相助的政權能是一個普通政權嗎？
牛金星有些麻木的坐在椅子上，皇太極和眾人也不說話，他們悠閒地喝著茶，等牛金星緩過神來。而一邊的範永鬥端著杯子的手都在哆嗦，一直以來，範永鬥內心都有一個看法，這個看法連八大家的其他兄弟他都沒有告訴。那就是，範永鬥從來沒有將皇太極的大清國真正當做一股強大的勢力，是的，他承認，每次清兵入關都能殺個血流成河，也能搶奪大量的財物，擄掠無數的人口，可是反過來說，這些行為跟強盜何異？如果一直都用這種思維經營下去，總有枯竭的一天，或者說，他們也就是欺負欺負大明現在比較孱弱的身軀，一旦大明緩過神來，捏死他們還不像捏死一隻螞蟻一般。大清國才多少人口，大明地大物博，兩者根本就不在一個量級上。蟒蛇吞象未免有些太不自量力了。可是今日，範永鬥真正見識了皇太極的恐怖實力，他明白了，為什麼每次清軍入關都能如此輕鬆，恐怕不是大明太弱，而是大清作為一個新興的軍事集團，實在是太過強大了。
那麼八大家日後到底應該怎麼選擇？此刻範永鬥考慮的已經不是那一點金銀方麵的事情了，而是日後的大局，大清這隱隱是有入主中原之姿啊，自己和八大家是不是應該拿出更有分量的投名狀來宣誓效忠，這樣未來大清國進入中原之後，他們不也能水漲船高，獲得無限的利益嗎？縱觀今日天下，無非四大勢力，大明朝廷已經是行將就木，奄奄一息，不管是八大家還是其他的很多有實力的士紳，基本都不怎麼看好大明，明廷將近三百年了，恐怕氣數已儘，接下來將會是其他的勢力給華夏這片土地換天了。而其他的三個勢力，大家心中也做了評估，其一是劉毅的新軍勢力，這股勢力士紳都不看好，首先劉毅的理念和所作所為跟他們有本質上的衝突，他乾的那些事將好處都給了平民百姓，白花花的銀子分給窮人，豈不是瞎了眼，這些個泥腿子能乾成什麼事情，自古以來都是天子和士大夫共天下，劉毅就算是要上位，如果不把士大夫給擺平了，他的位子坐不穩。再說他的新軍目前還沒跟朝廷翻臉，還用著大明的旗號，他想要法理，恐怕難上加難，最終的路隻能是被後來的政權給消化掉。
第二就是大順，大順在三個勢力當中其實應該是最有可能繼承大明的，原先他們並不看好，那是因為李自成這些人還不成氣候，不過是流賊罷了，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今時不同往日，現在的大順隻要再進一步就會擁有大明半壁江山，其治下的人口和軍隊更是多的嚇人，完全可以和大明分庭抗禮，而且他是一個內地政權，就像當年的朱元璋一樣，如果真的能攻滅大明，繼承下來就是名正言順。雖然流賊動不動就殺富濟貧，但是這些士紳能理解，自古以來，從陳勝吳廣開始，如果上來不做些這樣的動作，那些窮苦人怎麼會跟著他們鬨，但是曆朝曆代一旦鬨完了之後，又會回歸本質，士紳還是騎在窮人的頭上，包括朱元璋在內的統治者都明白，士紳階層永遠是一個社會的中流砥柱，自古以來皇權不下鄉，下麵的治理還不是要靠他們，最終李自成就算是奪取了天下，還是要走大明的老路子，他們這些人不過是換個朝廷效忠罷了。
第三自然就是皇太極了，但是比起皇太極的清國來，大家更看好的其實還是大順，雖然有大元在前，但是在眾人看來，清國的實力跟當年的大元還是不能比，而且努爾哈赤本來就是大明的官員，起兵反明在道義上就矮了一頭，他就是再厲害，也比不上當年的成吉思汗，而且這些年清國的戰爭規模一直不大，最厲害的一次也就是打到京師城下，其他都是在邊關鬨騰。再加上他們畢竟是外族，進了中原建立政權會引起極大的反抗，如果沒有其他選項也就算了，可是明明有其他選項，恐怕中原人將手中的票投給李自成都不會給皇太極，所以八大家也是秉承一種都不得罪的思想，反正有錢就賺，大清國畢竟在關外，也需要從中原弄走大量的生活物資，不能總是打仗搶劫，八大家在這裡麵撈取最大好處就成，反正不跟人家翻臉，大家保持良好的關係，未來皇太極要真能坐天下，也不失為一條路子，多一個朋友多條路總是好的。
可是今天，範永鬥的認知完全被顛覆了，這是他第一次深入了解皇太極的大清國，他以前不是沒有見過皇太極本人，但是雙方主要還是在密室中談談生意，談談情報，然後一起吃飯喝酒罷了，對於其他的情況，範永鬥也是一知半解，今日，皇太極算是向範永鬥完全敞開胸懷了，將自己的底牌給範永鬥看了，範永鬥這才意識到，大清國根本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個樣子，這是一股強大的勢力，比範永鬥的預計強大了幾十倍都不止，光是方才見到的軍隊，就有一種氣吞萬裡如虎的氣勢，皇太極是一個真正的上位者，雖然他是外族，可是大清國在他的經營下，疆域已經非常誇張，如果按照剛才的那種軍隊的標準繼續建設下去，範永鬥絲毫不懷疑，皇太極極有可能成為下一個成吉思汗。
當啷一聲，皇太極放下了茶杯，開口道：“怎麼樣，牛丞相，我們是不是可以繼續談下去了？”牛金星猛然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對皇太極道：“啊，這個，皇上，哦對，談下去，談下去。”皇太極挑了挑眉毛道：“我們去之前談到哪裡了？好像是談到了兩家怎麼分工合作上麵吧。”“啊。是，是的。”牛金星道。皇太極咳嗽了一聲道：“咳咳，這樣吧，我們還是說回剛才的話題，我們也展現了巨大的誠意了，也讓牛丞相看見咱們的實力了，後麵我大清國一定是要拿下遼東的，關外不管是洪承疇還是劉毅也不用你們管，我大清自然會想辦法對付，不過關內的事情就要你們多費心了，河南你們要儘快攻打，將朝廷中原幾個布政使司的兵力全部牽製住，將劉毅在湖廣一帶的兵力也牽製住，倒不是讓你們跟劉毅打，你們也打不過他們，隻要將他的注意力吸引住就可以了。我們能給你們一些武器鎧甲上的支援，比如這一次你回去之後，我們可以將繳獲的明軍火銃移交給你們，這件事情交給範先生和八大家來辦，他們的商道沒問題，你們在山西接收物資即可，火銃兵器鎧甲甚至一些輕型火炮，包含彈藥，我們都能給你們提供，也算是讓你們挽回了一些湖廣的損失。”
這倒是個好條件，牛金星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將自己從剛才的震驚中拉回來，確實，皇太極說的這一點很實在，他們的軍隊在九江一戰中不僅是付出了巨大的人員傷亡，而且物資損失也非常嚴重，前線的火炮全部丟失，加上老營兵和正兵損失不少人馬，身上的鎧甲兵器也全部丟失了，雖然李自成整頓了軍隊，但是現在老營和正兵營的武器裝備已經趕不上以前了，如果皇太極能將這一部分給補足了，他們的戰鬥力會大幅度提升。可是這樣一來，他們就變成了大清國的附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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