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叫聲、咒罵聲還有人臨死之前的喘氣聲在西門大街上不斷響起,蒙古騎兵們也是鐵了心,那甲喇章京看得清楚,這一群精銳明軍保護的肯定是一個大人物,不管這個人是什麼身份,級彆肯定不低,隻要能抓住他,自己就是大功一件。所以他也跟手下的士兵挑明了說,前方這個明軍大人物,誰抓到,就能升官發財,這些蒙古兵的心態跟滿洲兵還不一樣,滿洲士兵的晉升比蒙古兵要快得多。其實從滿清一朝來看,普通人可能覺得,清國的統治者是奉行聯蒙政策,抑製中原人,其實恰恰相反,曆朝曆代,統戰價值其實是一個很好的衡量標準,滿清進入中原之後,因為漢人數量龐大,僅僅憑借他們的力量是搞不定的,所以必須要任用前朝降兵,用前明軍來對付現明軍,所以南明覆滅的功勞其實大部分要算在降兵的頭上,比如吳三桂、耿精忠、尚可喜等人,正是這些人甘願當馬前卒,才能幫助滿清橫掃天下。
那麼為什麼這些人在明朝的時候戰鬥力不怎麼樣,到了滿清就脫胎換骨了呢?實際上隻有一個原因,明軍不滿餉,滿餉不可戰,明廷不給將士們發的軍餉,滿清統治者給補足了,而且不打折扣,這些士兵抱著當兵吃糧的心態,誰給他們活路,他們就效忠誰,自然戰鬥力爆棚。而滿清對於蒙古等原先的聯合體,反而是抑製態度,因為他們沒有統戰價值,甚至作為遊牧部落,雖然不能說跟女真這種漁獵民族同宗同源,但是兩者的統治模式差不多,蒙古人也時刻做著複興大元的美夢,彆看滿清統治者總是和蒙古聯姻,但是實際上,他們是采用溫水煮青蛙的方式對蒙古進行減丁,如果有心人去翻翻人口方麵的史料,就不難得出結論,蒙古的人口在被滿清統治之後不增反降,如果從表麵上看滿蒙一家親,怎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呢,實際上就是這樣,這種不知不覺的減丁,抑製蒙古的發展,反而造成了蒙古各部的萎縮,不僅僅是對蒙古,包括女真內部也是如此,甚至有意分出一部分原先跟努爾哈赤部落不對付的女真部落去關外,不讓他們入關,就在關外受窮。
回到現實,雖然此次蒙古八旗在皇太極的命令下出征,但是從整個清軍的角度來看,後麵幾個加入的八旗軍反而更有統戰價值,最先加入清軍的蒙古八旗地位顛倒,最簡單的例子就是在取得相同軍功的情況下,藏八旗、西域八旗、雜八旗等等的將領受賞肯定比蒙古將領多,這讓蒙古將領們心中都憋著一股氣,可是今日的蒙古已經不是往日的蒙古,皇太極的勢力如日中天,蒙古各部已經被拆分的支離破碎,再也形成不了合力,隻能聽命於清廷,他們就算是想翻身也翻不了,那怎麼辦,隻有將怒火發泄到明軍的身上,正好他們在街上堵住了這個大人物,那就一定要抓到他,讓這個大人物成為他晉升的踏板。主將發了狠,麾下的蒙古騎兵也玩命了,他們嚎叫著撲了上去,跟明軍攪在一起,雙方都殺紅了眼,城市內部無法縱馬衝鋒,乾脆蒙古騎兵就直接下馬步戰,雙方殺得血肉橫飛、血流成河。
“去死吧!”督標營營將手中大槍如同毒蛇的信子一般不斷探出,每次出擊都能收割一個蒙古士兵的性命,但是蒙古兵畢竟有一千多人,督標營不斷分兵,圍在洪承疇身邊的隻有不到四百人,基本上是三比一的比例,蒙古兵人多,戰鬥力雖然比不上督標營,可是遠處還有弓箭壓製,督標營的傷亡也在不斷擴大,最重要的是,明軍這邊死一個就少一個,而蒙古兵這邊隨著後續部隊不斷進城,援兵正在源源不斷彙集到這裡。營將雖然英勇善戰,但是好虎架不住群狼,身體已經多處受傷。洪承疇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他們已經被困住了,打到現在,除了士兵們不斷傷亡之外,他們並沒有前進一步,反而對方的包圍圈在不斷所小,他們已經被堵在西門大街上進退不得了。洪承疇大喊道:“你還撐得住嗎?”營將咬牙道:“督師請放心,末將就算是舍得一身剮也要護衛督師周全。”說話間,又有幾個蒙古騎兵被營將挑翻。
蒙古甲喇章京見自己占有人數優勢,可是打了半天就是吃不掉這股明軍,自己士兵的傷亡還在不斷增加,不禁勃然大怒,他反手抽出羽箭,張弓搭箭瞄準了人群中穿著將甲的洪承疇,真要是不能活捉,那就將這個人的屍體帶回去,反正他今天認準了,一定要將其帶走。蒙古人的射術不在滿洲兵之下,甚至比他們還要強,甲喇章京瞄準了洪承疇的大腿,儘量不將他射死。隨即他眯起眼睛,調整呼吸,弓如滿月,電光火石之間,他的手指一鬆,羽箭噌的一下飛射出去,直奔洪承疇的腿部,噗的一聲,弓箭紮進了洪承疇的大腿之中,洪承疇慘叫一聲,“啊!”緊接著站立不穩,摔倒在地。營將目眥欲裂,主將在自己的保護下受傷,簡直比直接殺了他還難受。可是他手上沒有遠程兵器,無法做出還擊,隻能從地上撿起一個盾牌,護在了洪承疇的身前,兩個親兵一左一右將洪承疇扶起。洪承疇作勢就要拔箭,營將大吼一聲道:“不能拔!拔了立刻就會死!”洪承疇聽見,隻能作罷,營將道:“末將護衛督師衝出去。左右跟我來!”十幾個洪承疇的親兵跟營將一起起身,營將虎吼一聲殺入戰團,將一個個蒙古兵挑飛。
甲喇章京大呼道:“彆打了!用弓箭射,射死這些南蠻子!”蒙古騎兵立刻後退,抽出弓箭對著營將和十幾個親兵就是一陣攢射,嗡嗡嗡,羽箭箭尾的顫抖聲讓人牙酸,無數的羽箭直奔他們而去,噗噗噗,營將難以置信的看著深入自己胸口還在顫動的羽箭,自己就這麼死了,督師可怎麼辦?猛然,他的眼前一黑,直挺挺摔倒在地,身後躺了一地的親兵死屍,蒙古兵大叫著衝了上去。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戰場的喊殺聲漸漸停止了,西門大街上屍積如山,數百督標營將士至少乾掉了兩倍於自己的敵軍,甲喇章京看著周圍剩下的將士,不足兩百人,自己的一個甲喇就這麼完了,他恨不能將明軍主將碎屍萬段,可是理智告訴他,這個人有巨大價值,不能輕舉妄動。此刻的洪承疇身邊,隻剩下了兩個親兵,其餘人全部戰死,兩人將洪承疇架起,洪承疇環顧左右,他們已經被蒙古兵團團圍住,突圍肯定是不能了,今天,寧遠的西門大街,恐怕就是他洪承疇的殉國之地。甲喇章京上前一步,常年在關外跟明廷打交道,像他這種級彆的將領都會一些漢話,他用半生不熟的漢話問道:“你,什麼人?”洪承疇抱定殉國之心,朗聲回答,“本督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督師洪承疇是也!”甲喇章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是洪承疇,他興奮地快要暈過去了,洪承疇是什麼人,明廷在遼東的第一人啊,沒想到自己押寶押對了,這遼東戰役的頭功就要落在自己身上了。
他激動地指著洪承疇,吩咐左右道:“拿下,立刻拿下,這可是咱們升官發財的寶貝啊。”幾個蒙古兵衝上去就要抓洪承疇,兩個親兵拔出腰刀跟他們站在一起,不一會便被殺死,隻剩下洪承疇一人,他鏗的一聲拔出佩劍,架在自己脖子上,“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洪承疇乃是陛下親命的遼東督師,你以為我會落於你們野人之手嗎?”說罷就要自刎。“等等!有話好說!”那甲喇章京道。洪承疇道:“跟你們還有什麼好說的?”甲喇章京眼珠一轉,反正人是被自己圍住的,要是逼死了他,自己可就是有過無功了,既然這樣,保險起見,自己拖住他,請豪格和代善等人過來勸勸不是更好?想到這裡,他立刻吩咐人去報信,自己在這裡拖住洪承疇,“洪大人,千萬不要衝動,我們保證你的安全。”說罷,他對周圍人使了一個眼色,蒙古將士們立刻收起了兵器。
洪承疇此刻內心天人交戰,雙手顫抖,他知道,自己的劍隻要往下一拉,就一了百了了,根本用不著跟這些蒙古兵廢話,可是到了緊要關頭,他卻怎麼也下不去這個手,以前,他總覺得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朝中那些死諫的諫臣,戰場上戰死沙場的將領,死了也就死了,可是有一天真的輪到他自己了,他卻怎麼也下不了這個決心。人死了,可就真的什麼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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