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道:“魏藻德,朕知道你,四十八份試卷朕都看了,但是對你的印象比較深刻,你的卷子答得不錯。”魏藻德內心一陣激動,皇帝在文華殿這麼說,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對自己的一種褒獎。果然,不僅是所有的考生側目,就連內閣和六部的官員們都紛紛看向魏藻德,為首的溫體仁更是目不轉睛盯著他,心道這小子究竟寫了什麼東西,讓皇帝如此讚賞,其實魏藻德的卷子他肯定看過,隻是卷子那麼多,他怎麼可能記得每個人寫的內容,本身閱卷這種事情就帶有很大的主觀性質,皇帝喜歡的東西大臣們不一定喜歡,大臣們喜歡的東西,皇帝不一定喜歡,但是不管怎麼樣,既然崇禎這麼說了,那麼這個魏藻德肯定還是有過人之處的。果然魏藻德磕頭道:“學生謝主隆恩。”
隨即,他支起上半身,說道:“依學生之見,報仇雪恥的策略,不離聖上的明問之中,雪恥的關鍵其實就在於知恥。”“嗯?”崇禎的眼前一亮,這是一個全新的角度,也是他自己從來沒有考慮過的角度,魏藻德果然有兩把刷子。崇禎提高聲音道:“接著往下說。”魏藻德心一橫,看來自己這番奏對果然引起了皇帝的興趣,實際上魏藻德對於皇帝的提問也是一問三不知,所以他絞儘腦汁在想對策,幸虧前麵幾十個人給他拖延了時間,他才想了一條對策出來,不管怎麼樣,今天是賭一把了,賭對了就飛黃騰達,錯了也沒關係,最差也能混個進士。魏藻德清了清嗓子道:“如今朝中公卿百官,在國難當頭之際,結黨營私,明爭暗鬥,寡廉鮮恥,簡直讓人憤恨不已,學生說知恥,正是要咱們自己知恥,所謂知恥而後勇,如果連恥辱是什麼,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那還談什麼報仇雪恥呢?總之一句話,要想消滅李自成和皇太極,當權者不知羞恥怎麼行呢?”
轟隆一聲,如同平地一聲雷,魏藻德這番話可是將滿朝文武全部得罪了,他話裡話外什麼意思,不就是滿朝公卿都是屍位素餐的貨,大明都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了,這些人還在關起門來打架,隻為自己的利益著想,而沒有想到大明朝的利益。溫體仁大喝一聲,“魏藻德,你放肆!”作為大明朝的首輔,百官之首,魏藻德這番話不就是在指著和尚罵禿子嗎?這讓溫體仁的臉往哪裡放,這不是指桑罵槐說溫體仁這個首輔乾了等於沒乾嗎?溫體仁一開口,那可不得了,文華殿立刻炸開了鍋,要知道,皇帝雖然是主考官,但是今日文華殿也有許多大臣作陪,這裡麵溫體仁的人不少,畢竟他是首輔,門下官員眾多,溫體仁這麼說,下麵人立刻集火攻擊魏藻德,什麼難聽話都說出來,甚至有的禦史跳著腳列出了魏藻德的罪狀,有的人甚至言之鑿鑿要將魏藻德拖下去斬了。反正說什麼的都有,方才還安靜的文華殿,現在比市井澡堂還要熱鬨。
隻有崇禎皇帝冷眼旁觀這一切,群臣們跳腳的樣子更加說明了魏藻德方才說的話是正確的,每次自己一問這些大臣們退敵之策的時候,這些人一個個裝聾作啞,當聽不見,現在魏藻德不過說了幾句實話,就像是踩到了他們的尾巴那樣,一個個蹦的老高。作為皇帝,崇禎最大的感受就是手底下人全是廢物,一個能乾實事的人都沒有,如果所有的大臣都能像自己那樣,每天晚上工作到深夜,殫精竭慮,大明怎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既然話已經放出來了,自己今天還就要力挺魏藻德,這魏藻德還真是個人才,一下子就看出了大明的問題所在,並不是自己不是明君,而是下麵都是奸臣,這樣的朝廷怎麼能強大。崇禎一直覺得自己就算不是什麼千古明君,但也是個勤勉節約的皇帝,自己的龍袍破了都是周皇後親手修補,試問古今中外還有哪個皇帝做到他這個份上,可是大明局勢依然糜爛,那麼問題就不是出在自己的身上,而是下麵人不執行自己的命令,歪曲自己的思想,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麵。
這個魏藻德真是大才,一下子就說到了問題的根源。崇禎猛地一拍椅子道:“都閉嘴,讓他說下去!”崇禎發怒,大臣們一下子啞火了,就連人精溫體仁也有些錯愕,皇帝這種表態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他認為魏藻德說的話正確?如此一來,魏藻德豈不是正好說中了皇帝的心事?本來魏藻德還有些害怕,他也知道,自己這番話說出來肯定會被圍攻,但是要想在明末的朝廷上占有一席之地,那就必須語不驚人死不休,崇禎挺他,讓魏藻德信心大增,這意味著他說對了,說到皇帝的心裡去了,見崇禎鼓勵自己,魏藻德索性起身,跟大臣們拚了,反正今天就要為自己的前途賭上一把,說開了算了。魏藻德圍繞著知恥二字高談闊論,表明自己如何知恥,大臣們如何不知恥,總之就是一個意思,大明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不是崇禎的錯,而是大臣們不給力。聽得崇禎頻頻點頭,這簡直是找到了知己啊,就像是一個學生每天勤奮學習但是得不到老師的肯定一樣,崇禎每次朝會,大臣們都是秉持批判的態度,動不動就是祖製怎麼怎麼樣,可是崇禎頭一回遇見一個自己的鐵杆支持者,這叫他簡直是喜出望外。
魏藻德說的吐沫星子橫飛,並且還在自己的言論中夾帶私貨,他本身就是京師通州人,所以皇太極領兵入關的時候,他確實也在通州,魏藻德說了自己如何在家鄉阻止鄉勇,抵抗清軍的故事,當然這番表述不知道真假,也沒有人有時間去論證。但是崇禎卻深信不疑,這種一眼看透朝廷利弊的人,怎麼看都是賢明之人,這種大才在國難當頭之際還能在家鄉組建民團抵抗建虜,這不是忠臣誰是忠臣?魏藻德一番話足足說了大半個時辰,百官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可是崇禎嚴令眾人不許插嘴,百官們憋了一肚子的氣沒處撒,魏藻德卻越說越起勁。末了,魏藻德拱手道:“陛下,所以學生以為,陛下乃當世明君,隻要多多任用賢臣,大明定能中興,陛下定將青史留名。”
感動,難以言狀的感動,如果不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崇禎就要走下台階擁抱魏藻德了,活了這麼多年,終於遇到一個知己了,這才是公忠體國的典範,什麼溫體仁,什麼遼國公、什麼左良玉,都是奸臣、反賊,這個魏藻德才是賢臣啊。崇禎一拍大腿,喊道:“狀元!這就是朕要的狀元,魏藻德,朕欽點你為狀元郎!”
“啊!這!”百官立刻騷動起來,紛紛被崇禎的話震驚了,崇禎竟然這麼草率就做出了這樣的決定,這個魏藻德憑什麼,一個誇誇其談之輩,竟然能當狀元郎,而且此人價值觀很有問題,擺明了跟百官不對付,這樣的人成為狀元郎怎麼能服眾?崇禎可不管那麼多,這個人他要用起來,而且要大用,如果這樣的人不能當狀元,大明的官場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崇禎重複道:“魏藻德,你就是朕欽點的狀元郎,誰也不能動搖這個決定。”王承恩立刻在邊上提醒道:“魏藻德,還不領旨謝恩?”魏藻德也沒想到崇禎竟然直接欽點自己為狀元郎,激動地難以自製,渾身都在顫抖,自己賭對了,竟然成為了狀元,這是自己參加考試之前想都不敢想的結果,沒想到真的讓自己實現了,就像是做夢一般,魏藻德覺得自己全身都輕飄飄的,好像要飛起來了。聽見王承恩的話語,他這才反應過來,撲通一聲跪下,磕頭如搗蒜,“五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五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魏藻德激動地語無倫次,隻能拚命磕頭謝恩。
崇禎又道:“既然本科狀元已經選出,朕錦上添花,魏藻德直接進入翰林院,擔任翰林院編修。”魏藻德又是一驚,眾人也是一愣,翰林院編修雖然不是很有權力的官,但是不重要,這可是個正七品的職位,而且天子腳下,能跟崇禎打照麵的,崇禎給他這個官職意味著什麼,意味著翰林院編修就是個跳板,未來崇禎會以正七品為基準,繼續給魏藻德升職。魏藻德徹底傻了,幸福來得太突然,就像是範進中舉後直接瘋了一樣,魏藻德此刻感覺自己也要瘋了,他拚命謝恩。崇禎對自己的決定感到非常滿意,看到文武百官吃癟的樣子,崇禎就像個高傲的鬥士一般,至少說明,這個回合是崇禎皇帝勝利了,他指望魏藻德日後能做出更大成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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